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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大力的罗曼史(牛大力主演的电影)

时间:2023-11-21 09:45:28 阅读:829 作者:啚視女尔吖

作者:时圣忠

牛大力,乳名牛九斤,绰号牛四盆,牛大使。这些名字由来都有故事。

大清河畔一片坡地上,一座土地庙之南有个村落叫牛指挥屯,隶属于辽河县下河湾公社,这就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几百户人家,以牛姓居多,据说大清朝有个武官牛指挥生在这里,为大清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回家葬了,村子由此而得名。传说那牛指挥高大勇猛,臂力过人,能开八力弓,有百步穿杨之功。由于有先祖的遗传基因,牛姓的后人,男的都身材魁梧,体格强健。

牛大力生在兵荒马乱的一九四七年,生下来就九斤重,是睁着眼睛来到这个世界的,生来就能吃,没听说他吃饱过。他妈妈为了多下奶想尽了办法,什么饨猪爪,熬鸡汤……怎么也供不上他吃,人们戏说他妈妈的奶子被他吃成了口袋形,背着他走路,把奶子往后一扔就可以喂他奶。他长得也快,八个月就会走,能开口叫爸妈了。

那年月吃饭是大问题,家家口粮分得少,牛大力上边还有两个哥哥,一家人整年为吃饱饭犯愁,偏又生了这么个吃货,哪里吃得消,只能每顿分着吃,谁也不能超量。牛大力成天喊饿,村里的乡亲们可怜他,到谁家都给口吃的,他靠吃百家饭长大的。牛大力也不白吃饭,他勤快,谁家有活他都主动帮忙,舍得力气,只要给吃好,干活不知道啥叫累,一个人顶两使唤,谁家盖房子秋忙需要帮工都愿意找他。

小庙只有一间青砖瓦房,房脊高耸。飞檐斗拱,一扇门两扇窗,门楣上方挂一块黑色金字匾,上写“九神圣香”几个遒劲大字。庙没有人看管。里边一条石头台桌,上边摆放着土地爷,土地奶奶等木牌位,牌前各有一座香炉,邻村的善男信女常带上供品到这里许愿,跪拜,家里死了人也到这里抱庙烧纸活。供桌上经常摆有鸡鸭鱼肉、点上红点的白面馒头、水果等。传说那供品吃不得,谁吃了就脑袋疼治不好,而且特别灵。大人们都吓唬孩子不让去偷吃,加之哪里僻静,经常香烟缭绕神兮兮的,胆小的孩子白天都不敢去,夜里更不敢着边儿,连大人都怕扰了神明遭天谴。

牛大力一天夜里偷偷潜入小庙,见到摆放的炸鱼,馒头,就大吃起来,越吃越香,肚皮撑得滚瓜溜圆,闹了个饱腹而归。过了一天他根本就没感到头痛,于是就得惯了瘾经常去光顾,见有供品就吃光。他把这秘密告诉了乔荷,于是大白天见庙上没人就带上乔荷去解馋。每天放学领乔荷到庙上转一转,见有供品就让乔荷在远处看人,他进去一扫供品,捧出来和乔荷找个背静处大吃一顿。开始大人们知道了都传土地佬显灵了,消息弄得沸沸扬扬。好景不长,牛大力和乔荷终于有一天被大人抓到了,落了个偷吃供果扰了神明的罪名。双方家长把他俩弄到庙前下跪认错,回家挨了一顿揍才了事。乔荷以后再也不敢去了,牛大力受不了饿,夜里还去偷吃,后来政府宣传破除迷信没有去上供的了,他才断了念想。自从那以后俩人成了分不开的小伙伴,乔荷有啥难事总要找大力哥说说。

牛大力家穷初中还没念完就在生产队干活了,从小在庄稼院里长大,干农活是行家里手,身大力不亏,干啥都干在头里,刚满二十岁就当打头的,当选了生产组长。乔荷也初中毕业就到队里干活了。

乔荷出落成粉白细嫩的大姑娘,身软体柔,没有气力,每天派活牛大力都关照她,给她安排个俏活,男女工一起下地干活时,牛大力先到地头就回身帮落后的乔荷,乔荷心存感激之情,她知道自己一年挣的工分里很大一部分是牛哥给她干的。

“分分分,小命根儿”年终全指望工分分配队里的利益,乔荷是独生女又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妈妈身体不好干不了农活,爸爸年记大了在队里当饲养员,全家全指望他俩挣工分维持生计。家里有啥重活她也上不了手,也要找大力哥来帮忙,挖菜窖,侍弄自留地,总少不了大力哥帮忙的身影,有啥事只要到后窗户一喊大力哥就到,每次干完活他连口饭都不吃就回家,大力哥成了她的生活依靠。没有他的帮助,娇嫩的乔荷真受不住没完没了繁重地里活的煎熬。

社员们都知道她俩年龄般配也很要好,但没有人想到乔荷会和他谈恋爱。因为乔荷长得美,说媒的挤破门,村里村外的小伙们都眼馋心痒痒,巴不得把她娶回家。牛大力家三个小子,大力又是出名的吃茬,每年到五月节家里就断粮,全靠瓜菜土豆,抓鱼捞虾挖野菜度日。家里穷,两间房子住着三家人,一间是卧室,外间是厨房。两个哥哥都是从穷地方娶来的媳妇,勉强成了家,一间房子南北炕挤住三家人,北炕中间用木板隔开,两边各住一家,晚上各自拉起幔帐一遮挡就睡觉。他和爸妈住南炕,生活起居很不方便,房子里,整天孩子哭闹,妯娌争吵,婆婆呼叫,吵成一锅粥。牛大力年纪不小了,结婚的事还没着落。这条件哪家也不会有姑娘愿嫁,所以牛大力和乔荷结亲那是没有影的事,就是乔荷愿意,她爸妈也不会同意把掌上明珠嫁给他,还指望给女儿找个有本事的殷实人家老了好有个依靠。

那年夏天挂锄的时候青纱帐起来了,苞米挑枪出绒,高粮打苞吐穗,隔道不见人,密不透风。大清河涨水了,河面上鱼跃莺飞,浮萍片片黄花点点;河畔蒲草没人,草丛中野鸭嬉戏 蛙声连连;水蛇潜游水中伺机掠食,鹞鹰在空中盘旋窥视搜寻猎物;闲下来的社员们忙着自家的活计。

乔荷和村里一个姐妹在大清河边的地里挖喂猪的野菜,两个人在地里钻来绕去走散了,乔荷喊了好一阵也没有人应声,心里惶惶的,怀踹小兔子似的不安起来。这时高粱地里传来了脚步声,还们等她醒过神,两个大男人已经到了她跟前:“别动!陪俺哥俩玩一会就放你回家。”一个男的*外地口音说。乔荷当时吓得毛骨悚然,呆立在高粱地,尖叫一声:“救命啊!救命!”哪两个人上来将乔荷放倒用手巾堵上嘴。乔荷只觉浑身瘫软,不大会衣服被扒个精光,酮体裸露的乔荷成了两名歹徒的玩偶,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正在一个男的脱裤子的档口,高粱地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牛大力的罗曼史(牛大力主演的电影)-第1张

牛大力正在河里摸鱼捞虾,刚游到岸边就听见高粱地里传出女人喊救命的声音。他听到到是了女人的呼救声,警觉到遇上了坏人,急忙套上裤头连鞋都没顾上穿就循声跑进地里。见乔荷妹子赤条条仰在倒伏的高粱棵上,夹紧双腿,浑身颤抖,双手捂脸。两个歹徒正解开裤带要行事。牛大力怒目圆睁,双手握紧拳头大喝一声:“住手!”出手就向那提着裤子的男人猛击一拳。这一拳把那小子打得眼冒金星,倒在地里,那一个又冲上来也被他一个搂脖打了个趔趄。两人感觉不是对手,作恶心虚撒腿就跑,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牛大力因为没有穿鞋追出几步就回来了。

乔荷吓得魂飞胆颤,还躺在那里身子颤栗,眼睛微闭。牛大力拾起衣服给她盖上,把堵在嘴里的手巾拔出来说了声:“快穿上衣服,没事了。”转身离开了。

乔荷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战战兢兢地穿上衣裤,不听使唤的手连扣子都系不好。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赤身裸体面对男人,而且是被强暴地扒光了,恐惧,羞耻,难过,复杂的情感一股脑涌上心头。她蹲在地里抱成一团,眼泪流了下来,她用纤细白嫩的双手捂住了难堪的脸,泪水从指缝里溢了出来。她庆幸大力哥及时赶到,让自己保全了身子,然而这经历,这一幕又让她难以接受,更难启齿与人说。自己的全部都亮给了大力哥,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秘密了……可怎样面对大力哥呀!

牛大力穿好衣服手拎抓到的三条大鲤鱼折了回来,见乔荷穿好衣服,披头散发蹲在那里嘤嘤地哭说道:“快起来,我带你去派出所报案去,我记住他们的模样了,他们一时还跑不远,抓住他们,让他们蹲笆篱子去!不能绕了他们。”乔荷听罢站起来扑向大力哥搂住他连连晃头哭说:“哥,不能去,不能去呀!这事谁也不能让谁知道啊!”

“那不是便宜了他们吗?”牛大力理解乔荷的意思。

“他们没破我的身子,张扬出去我还有什么脸活着,谁又能说得清白呦!”

乔荷松开了牛大力,双腿一软给大力哥跪下了:“哥,今个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我会和你好一辈子的,这事你一定给我保密,妹子求你了。”

“没伤到你就好,你放心,我就顶什么也没看到,到我这就打住。”

“哥!我的好哥哥!”乔荷站起来有搂住大力的脖子。

柔软的身体贴紧牛大力的身子,高粱地里四处静悄悄,乔荷头乖乖地附在他的肩上默默无语。憨厚的牛大力感觉心有点慌乱没敢去搂,拍了拍乔荷的背说;“吓着了吧!稳稳神儿,我送你回家,以后下地可得防备点。”

乔荷松开大力哥,把头发拢好,编起两条散开的辫子,牛大力帮她找到失落的皮套给她把辫子扎好,手拉惊魂未定的乔荷走出了高粱地,乔荷紧紧攥住大力哥的手,好像怕他离开似的,临到村口才松开。牛大力送她快到家门口分了手。乔荷走出一段回头看看大力哥还站在那里目送自己,回身摆摆手就身姿扭动跑进了家门。牛大力站在路上目送乔荷进了家,动动刚才拉过妹子的那只手,感觉还热呼呼的,什么时候松开的呢?他没记住.....

这个夜晚,一向干完一天活躺下就睡着的牛大力失眠了。漆黑的夜,屋里静静的,白天那一幕总在眼前浮现。这次是他第一次见到大姑娘的裸体,而且还是自己几乎天天看见,包裹的严严实实,打扮得撩人眼神的乔荷的裸体。那枕在头下蓬乱的乌发;那泛白光润身段的柔美曲线;那细嫩得透出血管痕迹的皮肤。圆润丰满的乳房,粉色诱人的乳头,黑而疏朗的阴毛,想忘掉都不可能。平日自己欣赏怜爱的姑娘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眼前,叫个男子汉都会心动。当时出于对妹子的尊重他没有多看,赶走了歹徒就离开了,想给妹子一个完善自我的空间,怕她难为情。但是就那么一会儿的驻足凝神一望,也让他心跳加剧,茫然不知所措,理智和道德抑制了他的冲动,回顾又使他萌生再看一眼的遐想。

夜深了,北炕幔帐里的哥嫂们今天偏偏不安份起来,爱爱发出的声音比赛似的此起彼伏。本来就有点幻想的牛大力听到那声音抑制不住血液喷张,心跳加速,呼吸加快......

野火在洪荒的大地上蔓延滚动,生命在火焰的炙烤中煎熬、崩裂,发出渴求,一种欲望在升腾。王大力浑身躁热浮生幻想。他极力克制自己,下边那家活还是挺了起来……。

幔帐里消停了,牛大力下地出外透透风,撒出一泡尿才醒过神来。“我会和你好一辈子。”乔荷这句话又在她耳边响起:“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我为她保密她就会嫁给我吗?还是…..”他胡思乱想起来:“真要嫁给我,拿什么娶人家,家里穷得分文没有,连间土房都盖不起,两个哥哥都候着呢。生产队分值低,年终分不了几个钱,一年的花销都不够,翻身的日子不知何年何月,等到啥时候是头啊…..

乔荷回到家,装没发生什么事似的,倒下挖回的野菜就换了衣服,梳洗打扮一番,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晚上乔荷早早就睡了,夜里又在惊梦中醒来,那一幕又活灵活现在脑海里导出来,心又惶恐不安起来,那两个坏蛋的身影挥之不去,还在撕扯着她的灵魂:“如果不是大力哥及时赶到,自己不知被糟蹋成什么样了,可能没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了,就是活着谁还会要被人强奸过的女人呢?(那时人们的贞*观念很强,女人视贞*如生命)是大力哥救了自己,他是个好男人,是个值得信赖的大丈夫。自己当时是发自内心地扑向他,搂住他脖子的。那一刻体会到了大力哥宽阔胸膛的温暖,感觉是那么的安全可靠,仿佛是风暴中将要倾覆的小船找到了港湾,迷途受伤的羔羊找到了喂养的主人,真想依偎在他怀里好好睡一觉。自己身体都被他看到了,等于自己的一半已经给了他。如果他愿意娶我,就嫁给他吧!女人不就是找个一辈子疼自己,爱自己,能保护好自己的男人过日子嘛!别的还想什么,这些大力哥都做到了……都说他能吃,可也能干那,能劳动就不愁没饭吃…..

她在朦胧的思绪中睡着了……

生产队没活了,牛大力几天都没见到乔荷了,自打那天起就总想她。他特意从乔荷家门口走过两次,想进去看看她,寻思一阵还是收住了脚步,他不知道见了她说什么,怎样答复她爸妈的问话。又怕说走了嘴,把那天的事给说露了,于是心有不甘地回家了,到家什么活也不想干,倒下还睡不着,只好下河去摸鱼,说来也怪,去河里摸鱼,明明碰到手的鱼就是抓不住,到手的鱼都扔上了岸,那鱼居然蹦回了河里。他去找水芹菜,往日很容易就能找到一大片,采一大捆够回家和面填饱肚子,这两天却找不到多少,连一小把都采不到。回家吃几口饭就撩筷也不感觉到饿,站在院子里眼盯着乔荷家的后窗户,偏偏这几天见不到妹子的影儿,她在想什么,是不是还为那天的事惶恐不安,是不是为裸体暴露在自己面前羞臊难堪......那白白嫩嫩的小肉肉呦,一想起来就心里痒痒的。

乔荷也是魂不守舍,受了惊吓连屋都不愿出。虽然谁也不知道发生的那事,可她还是感觉像被人知道了似的,不敢见人。她相信大力哥会为她守住秘密,更主要的是通过这事对大力哥有了更深的感情,以往大力哥关心爱护自己的往事不时涌上心头…..

那是去年挂锄的时候,她和姐妹们骑自行车去十五里地外的公社赶集,回来的路上没骑出五里地自行车链子就断了,买了好多东西驮在货架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在犯愁时,牛大力过来了,把他的自行车让给自己,给她把东西绑好让她先骑回了家。牛大力扛起坏自行车走了十里地,到家都要到吃饭时间了,乔荷怎么让他进屋吃口饭他都没应,连口水都没喝就回家了,第二天还来帮她修好了车,乔荷很过意不去送给他两个新出锅的苞米面饼子,算是对他的答谢。

今年铲二遍地的时候,男女工一起去队里最长的垄那块地干活。一根垄足有二里地长,绿油油的苞米苗一眼望不到头,荒草和秧棵一起长,铲地挥锄膀膀用劲,一上午就能铲一条垄。天刚见鱼肚白就进地开铲,日上三竿就热得烤人,火辣辣的太阳播下火来,大地热气升腾如蒸。尽管女工们把头包裹得溜严,带着草帽也晒得口干舌燥,身上汗水湿透了内衣,裤兜子里拿蛤蟆黏糊糊难受。

快到中午歇晌了,别人都陆续铲到地头扛起锄头回去吃午饭了。乔荷被拉下半里地远,今天她铲到一半时就觉得小肚子一阵阵疼,像要来月经的感觉,她算一下还没到日子,就坚持往前铲,疼痛一阵紧一阵,她咬牙坚持要铲到头,汗滴滴答答往下掉,本来就体弱不如人,今天就更落后了。她抬头望了望遥远的地头,回家的路上稀稀拉拉走着杠锄头的男女工,心里着急,肚子又疼又饿好难过。“大力哥呢?咋还不见来帮我呀!快来吧,小妹受不了了。”她心里默念着,不时抬眼前望。

她捂肚子蹲下了,等着大力哥来帮她,抬头一望,大力哥远远地挥动锄头铲过来了。只见牛大力铲起地来,锄把在他手中不费力地拉动频频,锄头往垄两边一搂,秧棵间三两铲子,刷刷刷!刀割韭菜样,荒草应声倒下,速度如走路一样行进。乔荷鼓起勇气忍痛起身继续向前赶,快要和大力哥碰头的时候,突然变了天。

雷声隆隆,黑云翻卷,凉风飕飕,禾苗抖动。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骤然下了起来,牛大力到她眼前二话没说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就拉她往地头跑,刚上了小路,乔荷肚子就疼得挺不住了,蹲下身去。土路被雨一浇成了泥,脚下一呲一滑行走困难,大雨滂沱两人没处藏没处躲。牛大力身子一蹲手一挥,乔荷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伏上大力哥的肩头,牛大力一路小跑把她背回了家。

到了乔荷家,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牛大力光着的膀子水洗过一样,头发中还在往下溜水。乔荷妈见了,心疼地拿过手巾给大力擦拭脸和身上的雨水:“哎呦!可把大力累毁了,大婶谢谢你,我知道你没少照顾咱家乔荷,今天就在这吃饭,婶子给你做好吃的犒劳犒劳你;下午也干不了活了,一会让你大叔回来和你喝两盅。”乔荷妈五十过了,慈眉善面,脸瘦脖长,身子单薄,穿戴洁净。她诚心诚意留大力吃饭。

牛大力知道自己饭量大,吃相不好不愿意在别人家做客,连说:“不啦,不啦!还回家换衣服呢,家里的饭也做好了,就不回来了。”

“不行不行!回家换了衣服就过来,婶儿这就给你炒菜去。”

“大力哥,你一定要回来,还从来也没在咱家吃顿饭呢!今天我陪你。”

“嗯!那我换了衣服就回来。”大力听了乔荷的话爽快地应下了。

暴雨过后云开日出,一道彩虹在东边拱起,像架起的彩桥连起大地两端。广袤的土地上稼禾嫩绿挂着水珠,进入生长期的玉米高粱焕发出勃勃生机。蓝蓝的天空洁净如洗,富含阳离子的新鲜空气吸一口沁人肺腑,鸟儿成双配对在空中舞翅翻飞,追逐嬉戏浅吟低唱。村里杨柳苍翠,叶片泛出油亮的光泽,村子的一切被洗过一样,雨休的社员们在家中休闲,享受着天伦之乐。

牛大力穿白衬衫,蓝裤子,脚下一双黑色短水靴踏着泥泞的路来到了乔荷家。炒菜的香气从房门传出来,炊烟在烟囱上飘荡,门敞开着,灶膛里的火闪着光亮,乔妹子猫腰在往灶口续柴禾,炒菜锅铲敲击铁锅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这可是当年农家过年节,待亲戚才会有的举动,看得出乔荷一家人对大力饱含盛情。

乔荷真的来了月经,差一点没在道上现丑遭罪。她搞好卫生穿起白底牵牛花缠枝图案的衬衫,彩色小格细布长裙,黑面白牙边,拉带敞口布鞋。两条又黑又粗的齐胸辫子一前一后,稀疏的刘海虚掩脑门,烘托出一张粉嫩如荷的容颜,睫毛一闪秋波动,樱唇启处银牙映,双峰高耸,柳腰轻柔,举手投足生媚态;宛如蹁跹画中女,恰似天仙落凡尘。怪不得村里人都说这姑娘就是乔家的金银库,定能带来福满门。

炕桌早已放好,乔荷见大力哥进了门招呼道:“哥你上炕吧!里边坐。”她扎起花围裙把酒菜一样一样端上桌。一盘韭菜炒豆腐,一盘煎鸡蛋,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烹盐豆,一碗素烩汤,一把小葱一碟大酱,一壶白酒,一大陶瓷盆小米水饭,这可是当年五黄六月农家最上等的饭菜了。

乔荷爸回来了,是位个头不高,秃顶长脸赤红面子,身材粗壮的庄稼汉,蓝布褂子,黑色散腿裤。他习惯地上炕盘腿坐下就陪牛大力喝起酒来。乔荷给大力夹菜倒酒,她妈在外屋忙活。牛大力生来头一次在别人家做客,本想拿点样,装点相。头三盅酒还挺文明,喝一口酒夹一口菜,细嚼慢咽,听乔荷爸说话。“大力呀,叔知道你常照顾乔荷,早就想请你来家喝两盅…..说来,咱两家还能攀上亲昵!”乔荷妈闻声接过话:“那可不,轮一棒子真能挨上边儿,你家没出五服的一个叔叔娶了乔家的一个远房姑奶奶,论说你和乔荷还是姑舅亲昵!是亲三分相,表哥照看点表妹也在理,今后你还得照看点你妹子,等你妹子出阁,你还是娘家客(qie)呢!”乔荷爸接着说:“俗话说姑舅亲辈辈儿亲那,断了骨头连着筋,咱家可没把你当外人。”乔荷妈又说。“你小时候总挨饿,婶儿可没少给你吃的,哪回到咱家也没让你空过嘴儿,你还记得不?”“嗯!记得记得!”牛大力边说边吃,他只记得小时候哪家都给过他吃的,也说不准吃了谁家多少饭了。

村子里就几户姓氏,几百年来,互相嫁娶,细摆起来,都沾亲挂拐,牛大力根本就分不清辈分和关系,只是随口应着,眼睛不时膘一眼漂亮的乔荷,怕被她爸妈看出来,立马把眼神移回来,茫然顾盼一眼别处又低头夹菜喝酒,也不搭话。

早四点钟就下地干活,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装了一会相就现了形,眼神盯着菜饭,放下酒盅就抡起快头子大吃起来。

只见他大口扒饭,大口吃菜,不等嚼烂就咽到肚里。都说他能吃,乔荷可没见过这吃法,大力哥吃光了一碗她就给他盛一碗,连说:“哥,今儿个吃饱吃好。”

牛大力放开了量,松了松裤腰带,大嘴唇子翻动,风卷残云一般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光了,吃完用手一抹嘴巴,要了一碗捞饭水,腮帮子鼓动簌簌口,然后咕噜一声咽下了肚,看得老两口呵呵直乐,笑得乔荷捂嘴跑到了外屋地。

牛大力打两个饱嗝,连说:“真香,真香!。”

乔荷妈说:“过年杀了猪还找你来吃嚼谷,婶给你蒸扣肉吃。”

“嗯嗯!那我来。”

牛大力憨憨地乐,懒散地下了地,抓起条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就回家了。

乔荷爸妈着实吓了一跳,心想:“老牛家生了这么个囊食包也真够戗,不怪没人给介绍对象,谁家摊上也难供起吃的。”

乔荷只觉得大力哥吃相不好招笑,心想还钦佩他:“那么大身板子不能吃哪来那么大力气。大雨天背起自己一路小跑到家气都没喘,纯是个爷们样。”她这样认识。她感觉大力哥除了吃相不好没什么缺点,实实在在蛮可爱的,是个撑得起门户的男子汉,有他挡风遮雨没有人敢欺负,很有安全感。

乔荷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会裁剪衣服做缝纫活,亲戚邻居有啥零活都求她,家里有台砖石牌缝纫机她*作娴熟。这两天她找出几尺白布,凭目测给大力哥裁了件对襟旱褟坎肩做好了,纤好了精心盘制的花头白钮绊儿,背领下还用红丝线绣了个小小的红心。这是她给大力哥的礼物,把自己的情谊都融进了坎肩里,答谢他对自己的关爱和呵护。

一天她把坎肩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夹在腋下去了大力哥家,听说他又去河里抓鱼去了。眼看就到午饭时分了,乔荷就到村子通向河边的路口迎他。

牛大力今天很幸运,小半天就抓到了四条二斤多重的大鲤鱼,那鱼白肚金鳞,鼓眼儿黑亮,一并穿吊在狼尾草上。牛大力喜滋滋地拎着鱼走过来,见了满面春风笑吟吟的乔荷妹子顿时喜笑颜开:“给你两条吧!今天抓的红毛鲤鱼个头大还肥实,说着就把鱼放到路边草棵上,那鱼还活着,偶尔翻动尾巴,翕动着嘴。他拔两根狼尾巴草麻利地把鱼分成两份,拴好,拎起两条递给乔荷。乔荷没客气,拎了过来说:“我给你做了件坎肩不知道你穿了合身不。”说着把腋下的纸包递给牛大力:“回家试试,不合适我给你改,不许告诉别人是我给你做的,啊!”说罢满面绯红转身往家里跑去。

牛大力望着乔荷苗条的腰肢,丰满圆润的屁股,眼睛里幻化出光身子的乔荷背影,心中一阵悸动。乔荷远去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那纸包,一件熨板整的漂白细布坎肩展现在他面前。他抖开穿上身,系好纽扣。这坎肩不肥不瘦恰到好处,好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他脱下来见到那绣的红心,激动得眼放光,热血涌动心跳忙,他什么都明白了。

从此,夜晚月光下,大清河边,老柳树下的大河石上常有他们的相拥的身影,窃窃的笑语甜言,嬉嘻哈哈耍闹的追逐。每当夜幕降临,乔荷家院门前就骤起几声狗叫,或窗户下冒出两声猫叫。早就穿戴齐整的乔荷就编个理由出门,在村口和大力哥相会,双双消失在夜幕中。

乔荷爸妈渐渐有了察觉,姑娘大了不可留,着急给姑娘找对象。一天来了个保媒的,介绍一个在矿上上班的转业兵。小伙子身体好,工资也不少开,老俩口去看,一看就相中了,跟乔荷一提,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推说自己年龄还小再等等。

一天晚上她妈劝道:“十八大九了,该找婆家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找到合适的就不能错过机会,再拖好小伙就不好找了。妈都看过了,那小伙长得溜光水滑,身子骨标杆柳直的,比你大五岁,属性还和。你进门啥也不用你干,月月开饷,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啊!妈看你下地干活累得那样都心疼,有了这好事还不赶紧脱离受苦挨累的生产队,你还等啥?”

乔荷低头不语,手指不住摆弄辫稍,缠了放开,放开又缠上,反复那个动作,心里盼着大力哥的到来,耳朵听着外边的响动。

“你哑巴啦,同意不同意你说话呀!我都和媒人说好了,过几天那小伙休息,我就带你去相对象去。”

“我不去,在家还没呆够呢!过几年再找。”

“你心里是不有人啦!有就说出来,要是比这个强,咱就嫁他。”

“没有,没有,真没有!”

乔荷妈见女儿神不守舍,这些天还经常出去串门子,心里就有点怀疑她,于是就说:“打今儿个起,天黑了就不准出去了,准备跟我看对象去,你也好好想想自己的事儿。”

外边传来几声狗叫声,乔荷听出来了,是大力哥在打暗号呼唤自己,她对妈说:“今天还得出去一趟,东街小翠儿和我约好了去给她妈量尺寸,做套衣服。”

“不行!有事白天办,夜里你出去我还不放心呢!”

大力又学了几声狗叫,屋里还没动静,村子里的狗闻声都狂吠起来。牛大力急得翻上墙头轻轻跳进院子里,蹑手蹑脚溜到窗户底下又学起了猫叫。乔荷听得清清楚楚,心急得蹄儿蹦,就是不敢外出。妈妈不时用眼睛瞄着她。

牛大力慢慢抬起头往窗内偷窥,见乔荷面对窗户站着,她妈背对窗户坐在炕上,他知道乔荷爸晚上在生产队喂牲口不会回来,就大胆地窜到窗户边上,将脸贴在窗玻璃上往里看。屋里亮着灯,从里往外看不清人,从外往里看清清楚楚,牛大力脸刚贴到玻璃上乔荷就看到了,向他挤眉弄眼摇头,示意出不去了,又趁她妈不注意轻轻摆摆手,又指了指老太太。打一阵哑谜,牛大力知道今晚上没戏了,不情愿地离开了,翻墙出了院回家了。

回到家,牛大力心慌意乱,在家门口转来绕去不愿意进屋。心里惦记着乔荷妹子,寻思在一起的甜蜜滋味,心里恨那老太婆搅了他们的好事。

入伏了,流火的七月夜闷热,人身子发粘。牛大力哪还有心思睡觉,自己跑到河边,坐到那棵粗大垂柳下常和乔荷并坐的那块大河石上,看湍流的河水把月亮的倒影冲碎了,垂到河面上的柳枝像乔荷洗头时披散的头发在水面上荡来荡去。他脱掉衣服下到河里游了一阵,让清凉的河水降降体温,洗去燥热,直到夜深了才回村,从乔荷家绕过,见屋里漆黑,窗帘拉得严严的才回家。他摸黑溜进屋上炕躺下了,漆黑的屋子,挤着老少三辈十口人,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牛大力心里愁啊;“可拿什么娶乔荷呀!乔荷说过要说服她妈让自己做倒插门女婿,这可能吗?如果他们答应,自己给他家当牛做马都愿意……”牛大力抱着乔荷送的坎肩进入了梦乡……

牛大力的罗曼史(牛大力主演的电影)-第2张

新盖的两间红砖青瓦房,窗玻璃上贴上囍字,屋里刷得雪亮,油漆彩画玻璃门的炕柜上叠着花花绿绿崭新的被格子……。苇席在马车上搭起拱棚,辕马饰红缨响串,农村专门娶媳妇用的花车进了院。头上插花,娇滴滴的乔荷妹子,穿一身新衣服坐在花车里,自己穿一身蓝卡其布人民服把乔荷抱下车,一直抱进了屋…..拜天地,拜父母,发喜糖,好热闹。入夜熄灯了,高粱地里那白嫩的裸体就躺在白净的褥子上,她安详地头枕一团乌云,眸子闪动含情,嘴角微翘浅笑,藕节似的胳臂伸起,舌头舔一下朱唇,开口柔声说:“来吧!大力哥,今天让你亲个够,自己扑上去搂着乔荷不住口的亲…..

突然醒来原是南柯一梦,紧搂着的是那件坎肩。

乔荷夜里也梦到大力哥当了上门女婿,进了自己的家,结婚拜堂,爸妈乐得合不拢嘴……

乔荷被爸妈逼着去八里外翠花屯矿区看了对象,回家说小伙身体单薄不同意。爸妈说人家当兵转业啥毛病没有,让她应了这桩亲事,乔荷说如果再逼,她就投河自杀,她爸妈害怕了,只好唉声叹气放弃了。

大力哥装满了她的心,什么人也动不了她的情。她三天没见到大力哥了,茶不思饭不想家里活也不愿意干了,下地剜菜更不敢去。白天又不敢去会大力哥,(那时候男女不敢明目张胆谈情说爱,怕让人耻笑,姑娘家更是注意影响。)晚上妈妈严管不让她出门。

一天晚上,牛大力实在憋不住了,又跑到乔荷家院门口猫腰学小狗叫,勾引乔荷出来相会。他刚叫两声旺旺!脖领子就被一只手抓住了,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乔荷爸。

今天恰好乔荷爸回家取东西逮了他个正着:“别装狗学猫的啦,跟我进屋去说个明白。”老人家把牛大力拽进了屋。乔荷一见大力哥就知道事情露馅了,站在炕沿边低着头,脸似火烧云像办了啥亏心事。

乔荷妈一看就明白了,指着姑娘说;“怪不得这么有主意,偷摸自己搞上了,谁同意你们在一起搞了?就是兴自由恋爱也得跟爸妈说一声啊!”她越说越气,嗓音逐渐拔高。

“别吵吵,小点声,让外人听着不好,你俩说说在一起多长时间了,搞啥样了?”乔荷爸说。

“才不长时间,就是在一起处处呗。”大力说的是实情。

他俩就是拥抱拥抱,接个吻而已,那时候的人谈恋爱不结婚也不敢做离格的事。

乔荷爸妈听罢心里安稳了。她爸耐心地说:“大力呀,你和她好可以,谈婚论嫁可不行,你们家的日子吃饱饭都难,去你们家连住处都没有,那日子怎么过,你要和她真好就不能坑她呀”“叔,我爱他,我有力气,能养活她,会对她好一辈子。”大力表白道。乔荷妈沉不住气了嚷道:“你拿啥养活她呀,还不是靠生产队分红吗,挣那点工分够你吃的就不错了。过日子不像吹发气儿那么容易。婶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吃我的拿我的婶子都舍得,就是娶乔荷那绝对不行!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妈!我愿意跟他过,让他到咱家过,当养老女婿。”乔荷说

“你嫁不出去啦!好意思说呢!你不嫌磕碜,我还嫌臊脸呢?放着金饭碗不端,捧泥碗你是疯心啦。”

“你们要同意我娶她,我给你家当牛做马都行,我养你们老。”牛大力信誓旦旦地表态。

“实话告诉你,乔荷有来定亲的了,是矿里上班的工人。你可不能再搅合了,别误了你妹子的好事。”乔荷爸劝道。

“咱家乔荷绝不嫁农村的,罪遭不起,身体软弱不适合干农活。”乔荷妈又说。

两个年轻人一言不发了。牛大力站那也不走了,乔荷直抹眼泪,嘴厥得老高。

“好了好了,你回家吧,和你爸妈商量,先把房子盖好,准备一万元彩礼,够我们老两口子下半辈活的就行。都准备好了就登记结婚。”乔荷妈许了愿。

牛大力知道那是有意难为他,那年月家有一万元都是天文数字。说那话就是逐客令。

牛大力走了,乔荷送他出了院门回来了。她妈又和她唠叨开了:“你说你傻不傻,还想让他来倒插门,你有多少粮够他霍霍,粮食有钱都不好买,你上哪弄去,谁家都不敢招他,你偏爱上他了,你都气死我了,再说你这小体格,软骨头软肉的就是结婚也戗不住他那大体格呀…..”

牛大力回到家,彻夜难眠,感觉到乔荷爸妈根本就没瞧得起他和他的家境;男子汉治不了穷就别想找对象;就是乔荷愿意跟自己,也不情愿她跟自己过穷日子,认为人家爸妈的话说得也在理。现在还是应该想法赚钱,把家先治好是头等大事。挣钱的事他想过,守着大清河打鱼捞虾就能卖钱,可那时抓鱼自家吃可以,去卖就是弃农经商,走资本主义道路,是要挨批判的……。他决定偷偷的干,利用农闲跑跑市场看看。

牛大力做了个抬网,头一天就捞了十多斤鱼到翠花屯矿区小市场卖了七元钱,那可是当年生产队一星期的分值啊,他算计了一下,照这样干二年盖房娶媳妇都不用愁了。他尝到了甜头,下决心干下去,生产队的活也不愿意干了,隔几天去应应卯了事,怕别人发现,夜里偷偷远离村子下网捕鱼,起早去矿区市场卖掉。

没有不透风的墙,卖鱼的事还是让大队知道了,抓他当反面教员。大队把他当搞资本主义小自由,弃农经商,不务正业的典型开了批判会,让他当社全队社员面作了检讨,没收了网具,罚了一个月的工分。他落了个名声扫地,连生产组长的头衔也给撸了。

卖鱼的过程中他得到个消息,吉林和黑龙江偏远地区有荒地没人种,不缺粮食,林场夏天还招伐木临时工,开钱还管饱饭吃。他已经没心也没脸继续在家呆下去了,决定出去闯荡谋生。

当年那样做就是当盲流,生产队知道是要派人去抓回来批斗的,发现有违法行为还要定为坏分子。牛大力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想:“出去干三年,赚够了盖房娶媳妇钱再回家,干不好就死在外边,乔荷愿意等就等,愿意找好人家就别拖累人家了。”

他只告诉爸妈一声,临走那天带上妈给贴的几个苞米面大饼子,怀揣卖鱼赚的几十元钱,拿了选民登记证(当年是守法公民的证明),趁天黑离开了家。过了大清河,他朝家乡磕了三个头大踏步地离开了王指挥屯。

人挪活树挪死,途中得到了好心人的帮助和指点,在长白山里牛大力结识了好几个从关内出来闯关东的年轻人,都看他是膀汉,人实在,愿意和他交朋友,春秋包盖房活,夏天当临时工伐木,冬天去苇塘割芦苇,吃饱了饭,赚到了钱。一年后他在吉林兴隆林场按下身来给乔荷写了一封信。

乔荷小妹好:

我好想你,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生活得好吗?下地干活有人帮你吗?找到对象了吗?我一直惦记着你。我现在混得挺好的,吃得饱有钱赚。你如果找不到如心的,就等我。干三年回家盖大房子,给够你家彩礼钱,娶你,我们好好过日子。

……

接到信一定要给我保密,别告诉别人我的行踪。也别告诉你爸妈,让大队知道了会抓我回去的…..

想你的大力哥

一九六九年冬月

信发出去了,天天盼回信,一有邮差来送信他就跑过去打听,每次都是抱希望而去,败兴而归,挨过一段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的日子。一直也没等到回信,他心就彻底凉了,怕被大队找到,都不敢在发信的林场干活了。从此他没了牵挂,背起行李远走黑龙江,死心塌地在外边到处找活谋生。最后被黑龙江省一家国营林场收留做了临时工。

却说那信邮到大队,正赶上乔荷爸到大队办事遇上通讯员先接到了。他一看发信地址是吉林省,自己家又没有亲戚在那边,早听说牛大力跑了盲流一直没音信,一猜准是他。家里的姑娘才情绪稳当下来,这信怎么能让她见到。他打开信看了看就给烧了,看在乔荷和他的情份上,他把牛大力的信息瞒下了,没有报告给大队,也没有声张出去。

乔荷在家听人说牛大力一年多音信皆无,爸妈常念叨说大力一定没混好,说不定死在外地了,要是混好了也一定是在外边找人过日子了,要不就是出什么事没影了。她每次听了都心烦意乱,捂起耳朵连说:“不听,不听,我不信。”她妈说:“你跟他睡啦!这么死心塌地等人家,你都傻透腔啦!人家早都搂媳妇过上日子了,你还傻等.....”乔荷几次偷偷去大力哥家去打听信,他爸妈也不知道准信,乔荷心里没了底,难道大力哥他真.....

乔荷想大力哥哭了好几场,妈说的话她将信将疑,暗里怨恨大力哥忘了她,无情无义狠心肠儿。庄稼熟了一茬又一茬,老柳树绿了又黄,绿了又黄,大清河水涨了落,落了涨,流水落花无情地淌。后窗户望不到大力哥的影,家里的重活累活没有人来帮,下地干活累得腰酸背痛筋疲力尽,回家直打晃。照镜子发现脸生皱纹脂粉盖不住,眼瞅着人渐瘦,粉得噜的脸蛋儿透出了黄,体型也没了样,乌黑的柔头发直掉梢儿见黄。没人疼没人爱,妈还一个劲儿地唠叨直嘟囔,日久天长她心里冰冰凉。她等到三年头上依然没有音信她就依了爸妈,找了个公社干部结婚了,就是在洞房花烛夜头脑中依旧还有大力哥的影子在晃。

五年后牛大力在外边呆不下去了,那澄清碧透流淌的大清河水;那杨柳掩映鸡鸣狗咬的村落;那成片的良田,密实的青纱帐;那苗条柔软,风姿诱人的乔荷妹子….止不住的乡愁,割不断的亲情,忘不掉的父老乡亲,常让他整天整夜想。

深秋的一天上午,牛大力回来了,他坐在通往下河湾公社的公交大客车上心潮涌动……如今他腰包鼓鼓,还带回存有几千元的存折,这些钱盖房子,置办家私用品,娶个媳妇绰绰有余。如果乔荷真的还没结婚,他一定要鼓乐吹奏,搭棚子摆席,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把她娶回家,让他爸妈看看我王大力的风光,在亲朋好友面前露露脸,显摆显摆,搂妹子睡上三天三夜,亲个够.....想到这他脸上现出了窃笑。

这次他是心里踏实,坦坦荡荡回来的,他在林场干得出色表现突出,林场愿意留他长期做临时工。他兜里揣着国营林场给他开的回家探亲证明信,不愿意在家干还可以回去继续当伐木工人,自己的身份是光明正大的,不再是跑盲流的农民,谁也不敢再说他是不务正业弃农经商走资本主义道路了。

他穿一身新做的蓝色哔叽布人民服,灰料子解放帽,林场发的劳保翻毛高腰皮鞋。(当年就是好穿戴了)大号草绿色旅行袋里装满了给家人买的吃穿用的东西,路过哈尔滨还特意在中央大街百货商店特意给乔荷买了条俄罗斯风格的纯毛大方围巾。他想好了,不管乔妹子结没结婚都要把这件礼品送给她,这是他的心意,含着他的惦念之情。乔荷会是什么样了呢?他在颠簸的车上猜想着……

深秋的天空高阔而深远,广袤的大地简洁而开阔,庄稼放倒了,到处是片片金黄五谷飘香的丰收景象。公交车进了下河湾公社地界,地里没有干活的社员,没有运秸棵粮谷的大车,牛大力好生疑惑。

今天公社召开“严厉打击强奸下乡知识青年,破坏上山下乡运动犯罪分子现场公审大会。”是县里在这开的现场会,本公社的社员都来参加大会了。下河湾公社原社长因诱骗奸淫多名知识青年被当场宣判死刑立即执行,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场面和结果在群众中产生爆炸性轰动,散场了,公社的街路上满是三三两两议论的人群。

牛大力下了车,多年悬着的心落了地,熟悉的土地,悦耳的乡音,让离家五年的归来游子感到亲切温暖。这里没有连绵的高山峻岭,这里没有茂密的原始森林,却有生他养他的水土和亲人,他恨不得立刻回到村子里,见到爸妈哥嫂,亲戚相邻,可爱可亲的乔荷妹妹。

正当牛大力扛起沉重的旅行袋踏上十五里回家的土路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的前方。从背影他就认出那就是乔荷。他放下旅行袋喊了两声:“乔荷!乔荷!”

乔荷听到了这似曾熟悉的呼唤,猛然回头,两对目光交织在一起,乔荷怀抱孩子向他疾步走来。

乔荷烫了卷发,怀里抱着个两岁的孩子,散了会正往家里走。她的家就在公社的街后身。她略微有些发胖了,皮肤还是那么白净,脸上多了点肉,脸庞有点圆了。他放下孩子,诧异地看着牛大力。牛大力凝视着乔荷,嘴唇动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大力哥,你……”她眼圈红了,没有说下去。牛大力把他拉到辟静处说话。

“……都以为你不回来了,我等你二年也没有得到你的音信。”乔荷说。

“我给你写信啦!你没收到吗?一直也没得到你回信,以为你不等我了……”

乔荷满脸的疑惑,眉头紧皱,眼帘低垂沉思片刻:“莫非......”

“我怕露了风声没敢在吉林久呆去了黑龙江,找个林场落脚了......”

…….

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只能面对现实,但两个人的情谊仍然在。牛大力看了看那孩子长得很像乔荷,像一个模子抠下来似的,一打听果然是女孩,就逗了逗孩子,孩子咯咯地笑,一点也不认生。他从腰包里拿出二十元钱送个见面礼(当年一个工人月工资才三四十元),又把那围巾拿出来送给了乔荷。乔荷爱不释手,看了又看,围上头,暖在心,泪潸然。他要请乔荷下馆子,乔荷怕被熟人看见生疑推脱了,牛大力只好作罢。

“大力哥,见到好的我给你介绍一个,你岁数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唉!再说吧!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好好过日子吧!”

乔荷深情地望着大力哥,看他还是那么壮实,模样一点也没有变,脸上现出失落的伤感,眼神里闪着感伤的目光,能察觉出此刻他的心在痛,情在伤。乔荷走近他给系好散开的纽扣,拍打掉落在衣袖上的灰尘温柔地说:“哥!回来就别走了,总看不见你我也想你,我帮你找个好对象,成家过日子。咱们做最好的亲戚,你永远是我最近的哥哥。”

牛大力真想上去拥抱住乔荷,好好亲吻她,发泄憋了多年的情爱。“人家有主的人了,怎么能那样做呢?”理智让他抑制了冲动,只说:“我也不打算回去了,以后你有啥难事就找我吧。”他又扛起旅行袋离开了乔荷,他走出一段回头看看,发现乔荷还站在那里,把着孩子的小手摇着、晃着,银牙咬唇,两眉弯,卷发黑亮,粉面园。牛大力一狠心转身加快了脚步,走了一会又放慢了脚步,他脑际幻化出乔荷结婚典礼上的喜兴样子,洞房中赤身裸体躺在褥子上,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压上去......。想着想着他的心碎了,感到身子乏力,放下沉重的旅行袋一屁股坐在路边心乱如麻,那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人,那个夜晚本应该由自己放任去爱她,却被别人取代了,这可怨谁呢?难道这就是命运吗?看得出她心中还爱着自己.....一只大白鸟从他头上飞过,一声不响频频扇动翅羽,想必是它也寂寞孤单去找寻失落的伴吧......蓝蓝的天上浮动的白云变换着形态,一阵秋风袭来,杨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无数片落叶随风飘落.....

乔荷跟大力哥说日子过得好那是假话。其实她生了姑娘以后,丈夫一家人重男轻女,对她就没有了好脸。丈夫是干部也不敢超生,国家号召计划生育,一对夫妻一个孩,她是干部家属带头做了输卵管结扎术绝育了。她在家里没地位,过着受气包的日子,心里很郁闷。她不想把这事和任何人说,尤其是家里人,烦恼她一个人挺着,维持着日子。大力哥的出现让她后悔不已,又不得不承认现实,她不知道是谁把信给截留了,他猜到可能是爸妈。她不想追究了,认命了。

扛着这点东西走路对于大力来说原本是轻飘的事,今天却感到步履沉重,见到抱了孩子的乔荷他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断了他一半回家的念想。他不怨恨乔荷没有等他,自己也没想到在外边能混得这样风光,当初走的时候也没要求人家一心等他回来,既然没接到信,另找对象是情理之中的事。那信被谁接走了呢?难道是中途丢啦....

当年农村姑娘基本二十出头就都嫁人了,应该说乔荷真等了他二年,嫁了是因为家里催逼,介绍那小伙有才有貌还是个干部也吸引了她。

牛大力今年二十六了,在农村已经是大龄未婚青年了,找对象也难找到黄花大闺女了,像乔荷这样好的就更不用想了,如今有了钱找对象也成了问题。他也不想再去林场了,感到那转山钻林子的日子也不舒服,不见天日的浓密原始森林,夏秋蚊虫叮咬,毒蛇隐藏;冬雪茫茫,寒风呼号,也够遭罪的;整天连个女人都难见到,找对象也不是件容易事;远离亲人的日子也难过,思乡之情也常使他彻夜难眠,既然回来了就看看再说吧。他怀着满腹心事回到了家….

到家的头几天,爸妈,哥嫂侄子们在一起共叙久别相逢之情,分享他带回来的礼品,爸妈乐得厨灶间里忙,哥嫂试衣面带笑,侄儿抢吃要果糖;乡亲好友往来唠家常,两间土房迎来送往,菜肴飘香,欢声笑语不断,浓浓的亲情,久盼的家园,熟悉的面容,暖了牛大力阔别五年的想家心,圆了他魂牵神往的思乡梦。

欢乐过后,在外边见过世面的王大力感到很憋闷,鸽子笼似的家,家人都在屋里连转身都互相刮碰,说话互相打岔,有个屁都不敢放,三伙人在一起过日子难言苦衷多多。家里的生活还是老样子,变化的是爸妈头上白发多了,孩子们长高了,屋子更窄巴了,烦恼不时涌上他的心头。

他不愿意在屋里久待,在院子里转转,深秋的园田缺少了生机,只有大葱和秋白菜还泛着深绿。抬头眼光射向对面乔荷家的后窗,没了妹子的的身影。眼前幻出当年乔妹子摆动的手臂,含羞带笑的脸,忽闪灵动的一闪秋波……摸摸自己的肩膀,还有妹子附在肩头的余温,自己再也不能躲在她家房门窗下学猫狗叫了,即使见她一面也不会像原来那样随便了。 他来到大清河边散散郁闷的心,捧喝一口河水还是那样甘甜清冽;摸摸巨石旁那颗老柳 树还是那样粗壮;坐上那块大河石,身旁没了乔妹子感觉冰凉。摸一摸贴身的坎肩心里更窝囊,大清河水无情地流淌,垂入河水中的柳枝叶已泛了黄,岸边的高粱地没了青纱帐,河边的蒲草倒伏片片,横七竖八,蔫了巴几,没了筋骨囊。河里的大鲤鱼也不知在哪儿藏,大清河水静静地流淌、流淌……

他想好了,当前第一件事就是要改变家里的穷相,把老房子原地翻盖成三间砖瓦房,让两个哥哥去大队要房场另盖三间大瓦房,让他们两家分开各住一间半结束夜晚撂幔帐的难日子。自己和爸妈在一起过,有了房子才能想娶媳妇的事,自己赚回来的钱足够办完这些事了,让亲友们看看我王大力没在外边白闯荡,以后找对象抵不上乔荷的还不找了呢…..

生产大队正在为公社要三名修大清河堤坝的官工犯愁呢,工期三年,年龄要求不超过三十岁。有家有业的社员都不愿意去,光棍小子有对象的也不愿意离开家。牛大力不想回去了,又到生产队当起了社员。他不愿意窝在家了过日子,就自动报了名,队里给上工分,工地还管饱饭吃,正和他的心意。

民工住在一个废弃砖窑里。工地是大清河下游流入辽河的河口,离公社所在地很近,任务就是加固河提,保护农田不被侵吞,这里河面宽阔,水流平缓。

一天收工吃过晚饭已是傍晚了,太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了,大清河河面漂浮着枯草团,被河水缓缓带向大辽河。秋风瑟瑟,岸边杨柳枯黄的叶片,不断飘落,被风无情卷入河中,漂流、沉没、化为无形。天上北雁南飞,列队哀鸣,时而一字型,时而人字形,渐渐消失在天际。

牛大力在河边的堤坝上溜达散心,突然发现河里有一个穿衣服的短发女人向河流深处走去,河水已淹没了她的胸部。“她要投河!”牛大力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切地向她喊话:“喂!赶紧回来,危险!”那人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水很快没上了肩。牛大力没有多想,麻利地脱去衣服,跑向河边一头扎进河里,拼命向那女人游过去,十月的河水凉刺骨,他感到身上针扎般刺痛。当他游到女人身边时,水已经没到了她脖子,身子已经倾倒了,牛大力一把薅住女人的头发,她扬起手臂猛打牛大力的胳膊,头往水里沉,看样子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她连灌了数口水身子不动了在水中沉浮,牛大力死拽住头发不放,硬拉她彺河岸游,费尽力气把她拖上了岸,牛大力身子冷得直打颤,见女子肚子鼓鼓的,人已昏死过去,从面容上他辨认出来了,她就是当年采访过自己的张晓霞。王大力把自己的衣服给她裹上抱起就往工地跑,在工地找到一台推土的手推车把人放进去,一路小跑将她送进了公社卫生院……

消息传开,成了下河湾公社爆炸性新闻。张晓霞是下乡知青,老高三学生,因文化大革命没上大学,爸妈是老干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倒,现被遣送到边远农村去安家了。她长得标致,文笔好,好口才受到原社长的青睐,成了社长的红人。公社借调她来做专职广播报道员已有几年了,是名编外干事,没有工资依旧由所在生产队记功分,公社给发伙食津贴费。公社机关早就有窃窃私语说她与社长关系暧昧。社长因强奸知识青年案发,组织上询问过她,她死不承认有过性关系,把秘密隐瞒了。其实她早已经知道自己怀上了社长的孩子,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想了各种办法也没有堕了胎,整天紧裹腹部挨着日子,直到社长被枪决正法她才知道自己被社长耍了,和她同命运的还有十几个女知青。她不敢声张也不敢告知远在边疆的爸妈,公社又要把她调回原大队去务农,在走投无路的困境里她想到了投河自杀了事,恰巧被牛大力发现救了上来。

经过抢救张晓霞活了过来,经检查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因身体原因不能做引产。事情原委真相大白,尽管组织上出于保护她尽量给保密,但这种桃色新闻还是不胫而走,有梗添叶被绘声绘色地传得沸沸扬扬。张晓霞在人们的异样眼光中,在人们背后的戳戳点点中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等待发落,听说组织上已经和她爸妈联系上了,爸妈过几天就回来看她,她依然心里忐忑不安,不知以后的生活路在何方。

牛大力因为救了张晓霞也成了新闻人物,成了桃色故事中的传奇角色。牛大力对舆论不以为然,对晓霞的遭遇很同情;他走家串户买了一百个鸡蛋,提着一筐鸡蛋来到晓霞面前,给她压惊以示慰问。

当身高健壮的牛大力出现在张晓霞的面前时,张晓霞赶紧下床挺着凸起的大肚子礼貌地给牛大力鞠个躬,然后纤指拢了拢齐耳短发,给牛大力让座倒一杯白开水,口没言谢感激之情溢于眉眼笑靥之中。柳眉高扬,杏眼含春,樱唇启动,说道:“请坐吧,喝杯白开水不成敬意啦!”声音如银铃。粉白的两腮一笑俩酒窝,怀孕的身体也没走形,在王大力的眼中仍不失五年前那样美貌。两人论了一下年龄,竟是同年同月生,牛大力只比她大几天。晓霞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当牛大力实说了自己的遭遇......

牛大力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说到痛处晓霞反倒忧从心头起,眼睑低垂暗流泪,掩面抽泣了。此刻的张晓霞心情是复杂的,她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又不知怎样活下去,肚里的孩子身归何处,如何面对世人,将来怎样面对生活……。牛大力看出了她的心思说:“摊上事就别怕,经后的日子还长,有啥困难我帮你,没有过不去的坎。”然后他慷慨地拿出五十元钱塞给张晓霞……

牛大力走了,张晓霞站在窗户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感到牛大力是个善良、勇敢、仗义、有爱心的人;是个朴实可亲可敬的庄稼汉。他救了自己,自己却没有从绝望中走出来。肚子了这个孽种将给自己留下抹不去的羞辱和罪过,难以启齿的那段经历无法对人说。孩子的生父成了鬼,将来怎样和孩子解释身世,孩子将终身笼罩在罪孽的阴影中?她心里清楚,和社长搞到一起不是人家强迫的,是自己听信了他说要给自己提干,入党,保送上大学的许诺,为了躲避艰苦的农活,为了虚荣没有挡住诱惑和她上了床;所以组织上找谈话时没有承认被强奸,想息事宁人隐瞒了事,为此还落了个为他掩盖罪行的包庇者被另眼相看了,现在公社怕她有不测之举,每天有人看守着她,等她爸妈到来当面交代清楚,实际上她被软禁了。爸妈来了自己也没脸面对,爸妈都是知识分子出生的领导干部,是顾忌脸面和自尊的,知道自己的丑行不会有好脸相待......想到这还真不如埋入大清河水中漂到海里结束生命落个干净.....牛大力呀你还不如不救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张晓霞的爸妈到了,见到昔日如花似玉的女儿被摧残,其心也堵,其情也哀,残酷的现实也让他们也无可奈何,带回也难留亦难,伤情悔恨滚油煎,慈心父母爱怜意,权衡利弊愁眉弯。边疆是改造的伤心地,此处是孤女无家园,女儿身怀六甲无主,父母束手无计慨叹。他们最后做出决定,谁愿意接纳她就以身相许,终身相伴。

决定一出,张晓霞首先想到的是牛大力,如果找对象他不是自己的意中人,文化和气质,出身和门第都不匹配,落难至今他却是可依靠的人选。她向爸妈说了自己的想法。、

正说着,牛大力拎着一网兜土产的苹果梨来看她了,他没有意和她搞对象,只是怜悯这个和自己有缘相识知青的遭遇,恨怨那个社长不应该祸害远道来乡下接受锻炼的学生,她到了这一步自己遇上了就该伸出援手帮她一把。谁都有落难之时,想当初自己离家出走不是朋友相助 接济也没有今天。他尝过落难渴望帮助的滋味,受人援手的喜悦。

他虽是硬汉也有怜香惜玉心,爱美痴情肠,张晓霞的美丽让他感动过,曾在头脑中留下底片,如今的巧遇让他感叹相互缘分不浅,自己情愿帮她度过难关,花钱出力他都认可。见死不救非君子,遇难不帮是小人。这是他在外漂泊闯荡得出的做人准则,因为那段受人恩惠的日子让他没齿难忘.....

那是他刚出外谋生的时候,他按探听到的信息坐火车到了吉林柴河火车站,下车已经是太阳落山了,一打听离他要去的兴隆林场还有三十多里的山路,带的干粮吃光了,肚子饿得咕咕响,兜里有钱有粮票(当年买主食要粮票)就是买不到吃的,小站周边就一家小吃部,一家小卖店下午两三点钟就闭店关门了,连家旅店都没有。他肚里没食背个行李卷,不吃饭走不了那几十里路了,更何况天马上就黑了,他坐在道边石头上想了想决定到附近找个人家求帮,一家木板围起的农家院飘出了饭菜的香味,他大大胆走进去,看一家人正在屋里炕上吃饭就敲敲门,一个男人迎出来,打量他一眼,他恳求说:“老乡,我饿了,卖我点饭吃。”那男的看他不是本地人,得知他的遇到了难处就热情地拉他进屋:“哎呀!谁出门在外还不兴遇个难处,我家正吃饭呢,没啥好的,大饼子,大碴粥,土豆炖白菜管够吃,还买啥呀!你说远了。”牛大力饿极了也没客气,上桌就吃开了。他向哪家主人说了自己来此的目的。那人说::“你来的不是时候,林场冬天才找临时工砍腊木杆......,这小站一天就两趟车过站,林场的职工由定点的汽车接送,其他都是附近的人,所以也没有旅店。你今天就住我这一天吧,明天坐早车回家,到冬天再来去林场看看。”牛大力向接济自己的人说了自己的想法,那人给他指出一条路,还给他写了封信给他带上去林场附近找一个叫陈秀春的朋友。

第二天他吃了人家做的早饭带着那封信上了路,对那家人鞠躬道谢不止。

原来那陈秀春和老伴没儿女,住在深山里,专门接济关内闯关东来的盲流,盖有七间草房安置来往闯关东找活干的人,免费管吃住。开荒种地,春种秋收,打柴养鸡,喂猪.....谁赶上谁干,那里成了盲流们的驿站,俩位老人给大伙做吃的,侍弄菜园,帮助相互传递信息找活干。赚到钱的人回家时都给老人买点心物品感恩戴德。

牛大力在那里结识了好多盲流朋友,在那住了三个月,打零工,包房活度过了难关,在外站住了脚。

想到自己谋生的经历,对晓霞的处境很理解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帮她渡难关绝不让她寻短见。根本没想到她爸妈向自己说出要把女儿嫁给他。

张晓霞的父母向牛大力说出了想法,牛大力一时语塞沉默了,张晓霞心中忐忑,心想:“自己现在这样子,他能同意吗?再美的花凋谢也打蔫失色,再甜的瓜结籽也水了吧唧,何况怀着罪人的孽种,他能不忌讳吗?”她不敢抬眼看牛大力,感觉脸火烧火燎的热,心若鹿撞砰砰跳,魂如出窍飘飘然,脑中已是空空如也,双手纤指揉搓不止,等待牛大力的应答。

牛大力渴望有个称心如意,长相不低于乔荷的姑娘做他的媳妇,眼前的晓霞论模样论才学都胜过乔荷,可他从没去想娶张晓霞为妻。他知道自己一个农民根本不可能找晓霞那样有文化,气质高雅,美丽出众来自大城市的知识青年为妻,总感到她们不会永远呆在农村,也不习惯农村的生活,早晚有一天会远走高飞,国家不会把这些有知识的青年放在农村不管。 如果不是她遭难是轮不到自己娶她的。自己为娶媳妇远走江省去赚钱,而今却不用花钱就可以领回家个漂亮妹子.,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也顾及到那肚里的孩子。他认为她肚里的孩子是清白的,无辜的,不应该为大人的过错受谴责,有权利来到这个世界享受人生。让他最担心的是晓霞能否和他长相守,共命运.....眼下他很想有个女人成家,所以也管不了那么长远了,先娶到家再说,凭命由天吧。

他想:“将来孩子大点就领她娘俩逃出这块是非地,再和晓霞生个孩子,和他们在一起过属于自己的安定生活。女人有了孩子拴住心也就安心过下去了。”想到这牛大力看一眼腼腆蹙眉,脸红如霞的晓霞说:“我能力不大,一个老农配不上你,你要相信我,跟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娘俩吃亏,挣多吃干的,挣少吃稀的,不高要求我就行.....”晓霞频频点头,热泪盈眶,愿意收留她,已经很知足了,何况还是救自己的恩人,又是未侵女色无牵无挂的单身汉呢!

牛大力连家人都没通知,买了生活用品,在下河湾村租了两间房子把张晓霞安置了,秘密和她办了结婚证,成了合法夫妻。

结婚没举行婚礼,没有仪式,没有亲朋来宾,连一只爆竹都没放。在两千多户人家的下河湾村,悄悄诞生了一个新的家庭,但消息还是传开了,得到信息的乔荷为大力哥找到了漂亮媳妇打心里为他高兴,还送来了一床凤舞图案的五彩缎被面的贺礼,认了这个漂亮的嫂子,张晓霞感到很难为情,因为她有段不光彩的事不想见任何人,想越安静越消停越好。知道张晓霞和牛大力是屯亲,还曾是同学也就不在意了。

结婚那个夜晚,尽管晓霞有七个月的身孕也没耽误做爱,牛大力毕竟是头一次和女人睡觉,生理的需要让他如饥似渴地亲热晓霞。牛大力实现了他成熟以来对女人的向往,仿佛乔荷妹子的化身再现了.....

溪流在幻境中涨潮了,漫过了浅滩,湿润了草丛,鱼儿在水中游弋,冲撞,翻滚,用尽气力反复冲浪,不肯退却。大地在薇颤,峰峦在抖动,蛇身被电击般扭动盘桓,久违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情潮再次涌起,新鲜而又刺激,陶醉而又疯狂。肘胯间成了沼泽,肥沃的土地泥泞着,深耕的犁铧磨砺着.....

阴阳互动,电闪雷鸣,把一切羞辱驱散了,晓霞是过来人一点也没有顾忌,极力配合。灵与肉在一起融化了......

胎儿就是这么任性,那么顽固,怎样折腾他依然固我,直到十月期满,呼喊着来到人间,声音洪亮,是个带把的大胖小子。张晓霞曾经想过见到孩子就把他扼死在襁褓中,不让他在世上受辱,然而当见到生下儿子时,母爱的柔软,血浓于水的情感把一切都化为无形。她深情地把乳头塞进嗷嗷待哺的粉嫩的小嘴里,慈爱地搂紧了儿子......。“儿子,可怜的儿子啊!你奔妈来了,是那么的执着,那么坚定顽强,在这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降生了,妈不能放弃你。”奶水的流淌,小嘴的吸吮,娇嫩皮肤的依偎,一种做母亲的愉悦压倒了一切。

牛大力看到孩子别有一番情愫,不是自己的骨血却要把他养大,确实有一点不情愿,但是娶了晓霞,爱她就必须爱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睡了孩子妈就是孩子爸,就该担起父亲的责任。就顶领养一个孤儿,好好抚养,培养感情吧,孩子成人后会懂的。他没有告诉父母,买足了婴儿用品和待月子的营养食品。乔荷得知晓霞生了主动来帮助伺候月子,通情达理的邻里女人们也来相帮.....。

时间长了,没有人再嚼舌头,新事取代了旧故事,生活归于平静。牛大力白天出工干活,晚上回家搂媳妇睡觉,成了常态。他成了牛指挥屯大队外派人员,还在外成了家,干公家活挣生产队的工分,社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牛大使。

乔荷白天总抱孩子过来串门,两个漂亮女人常在一起处得亲亲热热,到了星期天牛大力在家休息还去河里抓几条鱼回来,乔荷也跟着下厨收拾鱼,香香炖上一锅,大伙在一起美餐一顿,日子过得挺快活。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那孩子一岁半了,晓霞又怀了孕,牛大力喜出望外,家里已备好了建材,大队又给了一处房场,阳春三月地都化透了,牛大力雇好了工匠,决定两处房子一起动工,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家张罗盖房子。

赶巧乔荷的丈夫出差到外地半个月才能回来,她就带孩子来大力哥家给晓霞嫂子做个伴,和她在一起吃住,牛大力很高兴,媳妇有了伴就可以一心回村里忙活了。

晓霞的丈夫提前回来了,晚上到的家,见家门紧锁心中来气。他知道媳妇常去大力家走动,就上门去找,见乔荷和孩子正在和晓霞母子一起吃晚饭,就没好气地把乔荷叫回家。乔荷如实向丈夫说明了情况,丈夫仍然心生醋意,他认为那张晓霞是出了名的狐媚骚货本不愿意媳妇和她来往,听说这些天媳妇一直吃住在那里,于是怀疑起媳妇和牛大力的关系不正常了。他和乔荷吵闹起来,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并说:“以后不许和他家来往,发现你再去那里勾搭就离婚。”

乔荷不敢去了,抽个空儿去大力哥家说了原因,牛大力心里不忿要去找乔荷丈夫说道说道,乔荷连连摆手:“哥,你可不能去解释,这事越描越黑,你心里知道就行了,我以后不能过来了,你和嫂子好好过日子吧!”晓霞听了也心也不痛快说:“我去找他,给你证明总可以吧,省得他瞎猜疑。”乔荷也不让她去:“你朝面更糟糕,还不如不去,烦的就是你。”乔荷这样想。

一连一个月乔荷也没过大力哥家,牛大力和张晓霞都为这事郁闷,总也见不到乔荷,牛大力心里空叨叨的真还想她,担心她在家里受气,自己又帮不上手。

乔荷在家没事干,几次想去大力家,走到半道怕惹是非又回来了。一天星期日,丈夫去和同事一起出去喝酒,她实在板不住了,趁机拉着女儿去牛大力家串个门。大力两口子热情接待她,中午留他吃顿饭。乔荷算计丈夫这时候正和那些哥们喝着呢,不会出差头就安下心上了桌。正吃着,本来就有防范心里的乔荷,透过窗户就看见喝得脸红脖子粗的丈夫进了院,乔荷赶紧撂下碗筷,拉起女儿就出屋迎住丈夫回了家。

喝得醉醺醺的丈夫不由分说,进了家门挥拳就打媳妇,乔荷哪里招架得住,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牛大力和晓霞知道事儿不好,随后来到乔荷家,本想劝劝解释解释,进门见乔荷被打的惨样,牛大力怒火中烧狠狠揍了那小子一顿,打得那哥们鼻口冒血眼窝青差点断了鼻梁骨。为此牛大力被拘留五天,赔了一笔医药费了事,从此两家断了来往。

牛大力家的房子盖好了,两处各三间硬山到顶的红砖青瓦的房子立里,成了全村最好的房子,里边雪洞样白,万字炕面糊满花格被单样的彩纸,面上清漆泛光,绿油漆的窗户门,水泥高台阶,一家打一眼水井,红砖围墙黑漆铁大门很是气派。哥嫂分出去过了。老宅基上的房子,爸妈住一屋,留出那间就等牛大力回家住了。

村里人对牛大力刮目相看了。尤其对面乔家的叔婶现在翘大拇指夸牛大力有本事,现在粮食也不那么紧张了,吃饭不再是问题了,乔荷的日子过的也不舒心,他们真后悔当初不如嫁给大力了,天下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时过境迁悔不当初,老两口常唉声叹气。

秋后牛大力要搬家的时候,张晓霞那两岁多的儿子突然得了大脑炎病,经抢救无效一命呜呼了,这事儿让牛大力和张晓霞悲喜参半。孩子毕竟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两年的母子情让晓霞丧子生痛泪流不止,两年相处牛大力也对孩子建立了感情,看到幼小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也惋惜悲哀。但那毕竟是孽种,失去了也落个干净,家里没了感情障碍;等他们的孩子出生就是骨肉一体的一家人了,好日子就要来了,所以很快情感归于平静。到夜里牛大力附在媳妇肚子上听胎动成了两人的乐趣,让那失子的悲痛消失殆尽。两个人乐得欢声笑语不断,怀孕也没减少过性生活,像新婚一样过得甜甜蜜蜜。

人敬有的,狗咬丑的,牛大力搬家的那一天,挨着靠着的家族亲亲都冒了出来,左右邻居都帮张罗,庆贺乔迁之喜。生产队特意给出了趟马车,装得满满当当生活用品的马车进了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张晓霞坐在牛大力新买的加重永久自行车(当年最奢侈的交通工具)后座上随车到了,门前鞭炮齐鸣紫烟缭绕。

张小霞虽有身孕依旧光彩照人,省城高干家长大的女人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和农村姑娘媳妇比起来,别有一番风韵。她下车一亮相立刻吸住了众人的眼球,叫嫂子的,叫侄媳妇的,称姐道妹儿的接二连三,声声不断,大伙拥扶晓霞先进了上房,大力妈头一次见到儿媳妇,乐颠了馅。没人提念那曾经议论过得不光彩的龌龊往事,闹哄得和娶新媳妇似的就差没贴喜字了。大家帮卸车,争着往屋里里抬,很快就按置好了,家具都是崭新的,家布置的和婚房没有差别。

院子里早就搭好了灶棚里边有人造厨,有人切菜,砖盘的临时炉灶下午就燎锅底开席,摆了十多桌酒宴,乔荷爸妈也到了,跟着随了礼,唯独没有乔荷到场。席面上亲友们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划拳行令喜气洋洋。牛大力带着媳妇忙着挨桌敬酒致谢收红包。这回张晓霞骄傲地挺着肚子面对亲友了,因为肚子里了的孩子是光明正大的产物,再也不用像上次那样又缠又裹掩盖了。小的们逗嫂子取乐,眼馋心痒借机摸一把脸,拉拉手,都为大力哥娶个漂亮媳妇,住上好房子高兴。大力家一改过去的寒酸相,大力妈爸骄傲得那弯了的腰板都挺直了,眉眼含笑皱纹开,两张老脸两朵花。张晓霞感到笼罩在头上的乌云散开了,如此多的亲友来庆贺让她心情愉悦,告别了孤独不敢见人的苦闷生活。新房、小院、公婆给了她家的感觉,从此可以过个安稳日子了......

牛大力每天骑自行车去上班,早起晚归,晓霞在家养肚子待产。她也真争气,冬月里就又生了个八斤重的儿子,模样像大力,白净像晓霞,长得眉眼端正,很好看。添人进口又是一番热闹,下奶请满月酒,大力给儿子起名牛满囤,这名字家里人都喜欢,晓霞嫌土气,也给起了个名叫牛乐乐,为定名字她和家人闹个半红脸,家里人不喜欢那离奇古怪的名字,认为那只有城里人才这样给孩子起名,不适合农村,晓霞拧不过就只好服从,乐乐成了只有她才叫的乳名,别人还是称呼满囤,觉得这名字喜庆。

生活中她和牛大力渐渐产生了矛盾,牛大力的生活习惯她看不惯,烦他晚上不刷牙不洗脚就上炕睡觉,吃相不好,饭桌上说话直喷饭,饭前不洗手,咋教他也改不过来;啥好衣服穿不两天就到处是油点子,饭嘎巴,夏天经常挽起一条裤腿,敞胸露怀,咋说还是照旧。拙嘴笨腮说话费劲没有文采;夜里爱大声说梦话。要命的是常夜里喊乔荷的名字,晓霞到村里才听说大力和乔荷有一段恋情,所以听他说这样的梦话心里就不得劲儿。

晓霞爱打扮,讲究穿戴,地里活嫌脏怕累干不了。牛大力觉得她是个秧子打底,不适合在农村生活。侍候孩子那是没的说,投豆芽似的天天洗得干干净净,穿戴整洁漂亮,谁见了都夸;洗衣服做饭干家务也井井有条,菜饭花样变换讲究营养口味;爱看书报,说话成套,咬文嚼字,有些话牛大力都听不懂,村里人很少有接上话的,尤其四个字一组的词句牛大力一听就蒙门子,闹不清是啥意思,平时两人说不到一起去,相互没有多少话说。

牛大力白天不闲手地忙地里活,晚上一关灯就搂起晓霞干那点事,办完事就呼呼大睡,一睡到天亮。找个有文化的漂亮媳妇牛大力也感到脸上有光,认可养着,宠着,哄着,全家人都对她爱护有加。牛大力有力气干一天活不觉得累,晚上一看晓霞啥乏都解了。

改革开放以后,生活越来越好了也允许跑市场了。牛大力放开了,靠打鱼每月就不少收入,自留地多种蔬菜,到矿区市场也能卖些钱。让大力不满的是,媳妇一点忙也帮不上,让她去市场卖东西嫌掉价,侍弄园田累不起。夏天怕晒黑,冬天怕冷,只管看孩子做屋里活。尤其是张晓霞爸妈落实政策,官复原职继续住进了省政府大院宿舍,张晓霞在农村呆不住了,经常带孩子回省城爸妈家,一呆就是个把月不愿回来。

一晃又三年过去了,又到了挂锄农闲时,牛大力干起了到大清河打鱼的营生。一个月色朦胧的夜,牛大力借着月光在大清河里下挂网,当他到了岸边把下好的网纲绳固定好,收起皮筏子准备回家的时候,听到石头滚动碰撞的声响,静夜里这异常的动静让他警觉地向发出声音的方位望了望, 发现那颗老柳树枝条遮掩的那块大石头上方悬吊着一名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在晃动。他扔下渔具快步跑过去,登上大石头把那悬着的女人托起抱住,仔细一看原来是乔荷妹子。他将绳子解开把乔荷抱在怀里摇晃着连声呼喊:“乔荷!乔荷!”乔荷长吸一口气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是大力哥抱着她,她大哭道:“让我死吧,我不想活了。”

乔荷刚蹬掉垫脚石就被牛大力发现了。她之所以选在这里自杀,是因为这是她和大力哥初恋的地点。这里给她留下了太多的美好回忆,太多的情感留恋。她后悔当初阴差阳错没有和大力哥成家,落得现在这不幸的婚姻;她就是要死后让大力哥知道她心中有他,依旧恋着他。她万没想到在这静静的夜晚会被大力哥发现救了她。她把头伸进绳套里的时候心中还在默念:“女儿妈对不起你,大力哥永别了!来生见。”

“乔荷!乔荷你在哪里啊!”道上传来了呼喊声,手电光闪动,几个人影在月光下晃,那呼声急切,紧张,有点颤微微的。是乔荷的爸妈和几个亲属到河边来找乔荷。

乔荷是傍晚带女儿回到家的,她爸妈看她脸色不好,问她也不说,晚七点多她说出去转转谁也没在意。晚九点多还没回来她爸妈感觉不正常就开始找,村子都找遍了也没见到她的影,平时她爸妈知道近年来她和丈夫常吵架动手,几次去法院闹离婚,感觉乔荷行为异常,有寻短见的可能才到河边来找.....

乔荷得救了,向家人说出了原委......

她丈夫从当上了社长助理对她更不好了,经常找茬和她吵架,并以感情不和为由两次起诉到法院,因为乔荷不同意离婚,法院认为感情没破裂驳回了她丈夫的诉讼请求,近年来她丈夫找各种理由经常夜不归宿。公婆也因为她生个女儿啥事也不拿她当回事,对她不冷不热,她心里很痛苦。

乔荷不愿意毁了这个家,不想让女儿受伤害,感觉自己是个弱女子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离了婚没处安身,再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自己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找个单身汉不可能,找个带孩子的感情上不愿意接受,回娘家被人家笑话,家里生活也不宽裕。每想起婚姻的事脑袋就像炸开了一样,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了。

最近她耳闻丈夫在外边又找了个女知青,心里做了醋,火气蒙心。丈夫夜里在家住也不碰她身体,让她更伤情生怨。长期没有性生活的日子让她感到自己像个出家的尼姑,生活索然无味,生不如死,有家也如牢笼,有男人也是名存实亡,痛不欲生。

一天她从娘家回去没有直接到家,到夜黑了突然闯进家,把丈夫和那女人堵到了屋里,她要挠那骚货,丈夫还护着那女人.....

她崩溃了,想到去告他们,想到结果无非是丈夫受处分断了前程,离婚毁家,对女儿的将来的生活带来影响......她走投无路了,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想到了死。

在家人的劝解下她坚强了起来,一纸诉状将丈夫和那女人告上法庭,法院以破坏家庭罪判了他们二年有期徒刑,缓期二年执行。丈夫撤了职,他们离了婚。她担心女儿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受气,把女儿留在自己身边,给她改姓了乔,改名叫乔春苗。她带女儿回到娘家和父母一起过日子了。

经过一番折腾又回到了老窝。她憔悴了,瘦得只有八十斤体重,身子一条条,一阵风就能刮倒的样子,留起了短发,脸色泛黄,眼窝也陷了下去,眼睛无神,花容失色。

家还是那个老样子,乔荷爸妈每当望见大力家那窗明几净的三间新瓦房,就后悔当年不如把乔荷嫁给他了。看牛家日子越过越红火,自家没有壮劳力啥事也干不起来干着急,遇见牛大力都没脸和人家说话。原想借姑爷子点光,没成想落了个鸡飞蛋儿打,赔了姑娘还带回个吃饭的结果。今后的日子啥希望都看不到,整天看到女儿领外孙女房前屋后转又可怜又闹心。乔荷还不到三十岁不可能不改嫁,姑娘再也不是那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了,领个不大的女孩找人家都不方便,不会找到好样的了,老俩口经常唉声叹气,悔恨干涉女儿婚姻坑了孩子。愁云笼罩这个家,没有了欢乐,暮气沉沉。

乔荷带个不到五岁的女儿啥活也干不了,见老爸老妈身体渐渐衰弱心里干着急,见大力哥为致富家里家外忙活,有忙不过来的事做,家里有难事累活也不好意思去找他帮忙了。现在自己是单身了,大力哥是有家的人,怕生闲话也不敢和大力哥太接近,本来有很多话要和他说,只好忍着窝在心里。那一件件往事经常袭上心头,心里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和别的男人说话办事更加小心,不敢近接触;和村里的女人比总觉得低人一头,所以也不愿意窜门子,性格也变得孤僻了。

一次大力哥来家借农具,她留大力哥说会话,大力哥很关心她的私事,对她说:“过去的事就不要总想了,重打鼓另开张,打起精神安心生活,把身体先养好,以后我打了鱼就给你送几条,保养保养身子,别让你嫂子知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遇到合适的人家给你介绍一个。”

还没唠一个小时晓霞就找上门来喊走了大力哥,虽没说什么,乔荷感觉晓霞回头那眼神像刀子样剜了自己一眼,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子,疼了好一阵......

十一

改革开放到了一九七八年春天,包产到户的春风吹到了王指挥屯,牛大力家分到了责任田有了土地,日子就更好过了。牛大力又有了新打算,想利用大清河在岸边的荒地上推出几亩地的水塘养鱼,养鸭快点发家致富。

他见儿子一天天长高,个子比同龄孩子都高一头,虎头虎脑的打心眼里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富得流油,看现在想将来,他心里充满了希望。正在他谋划养鱼的事,憧憬未来的时候,一件让他闹心的事扰乱了他家的日子......

年末,下乡知青大清底的消息传来,大力家开始不消停了。张晓霞闻讯几夜没睡好觉,对这个家她有了感情,公公婆婆把它当女儿待,丈夫爱他,宠她,什么累活都不让她干,想要啥就给她买,愿意看书他赶集就按她开的书名买回来。白天她清闲自在,夜里和大力恩恩爱爱,想回娘家抬屁股就走,呆多少天也没人埋怨过。大力身上的毛病也改了不少,时间长了有点毛病也习惯了。儿子在一天天长大,生活一天天变好,大力能干,家里的生活水平在村里算上等户了。除了不习惯农村的生活,其它哪方面都挺好的,可往深处一想还是不能囚在这里。日子过得再好这辈子也就当个家庭妇女,自己在这里留有污点,身败名裂了,政治上不会有前途,好事落不到自己头上,这多年书岂不白念了,换个环境把这段经历瞒下,回省城有爸妈的关照还会有好工作干,前途还是光明的,毕竟是生活问题的错误对前途不会有太大影响......她拿定了主意,想一切办法离开这块伤心地,回到爸妈身边去.....

如果说知识青年下乡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锻炼意志,磨砺品质的话,张晓霞的认识正相反。她认为让她下乡就是耽误了前程,受苦受折磨。如果不下乡她就大学毕业了,生活会另一个样子;农村根本不适合她生存,庄稼院的日子她根本就过不了,每次回省城,感觉宽阔的板油路比农村的炕面都干净,繁华的市场、影剧院,吃喝娱乐都方便,那才是她理想的生活家园。

她一心想调回省城就四处探听消息。当得知按政策在农村结婚的知情先不安置的消息晓霞慌了。为了达到回城条件很多在农村安家的知情都办了离婚手续,有的真离婚的,有的假离婚的。张晓霞也动起了这个歪心眼,于是她找大力商量办假离婚。她和家人说,自己先办回城,将来把全家都弄到城里去享福,儿子将来也会有个好前途。根据她的平时表现,没有人相信她的话,都认为放走了她就回不来了,都给大力出主意决不能开这个口。眼见一批批知识青年安置回了城,张晓霞心急如焚,整天做大力的工作,甜言蜜语哄大力和她办离婚手续说:“你放心,就是办了手续,我仍是你的人,有儿子呢,我会经常回家来的,回城和我爸妈商量,让他们帮想办法把你爷俩弄回省城,这是难逢的好机会咱可不能错过......”

牛大力早就看出媳妇的心飞走了,人在这里心在城市,心想:“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来了好事就不能耽误她的前程,晓霞有文化也应该着个好单位去发展,以后的事就走一不说一步吧.....”所以就没有阻拦,爽快地答应了她。张晓霞什么也不要,同意把儿子满囤留在家。离婚手续很快办下来了。

等知青办安置调令期间,张晓霞再一次起誓发愿,表白自己在市里安置好了一定想办法把他们爷俩也办到省城去,也会经常回来看他们,依旧和大力保持实际上的夫妻关系,等安稳下来再复婚。这些话牛大力将信将疑,

晓霞一想到很快就要回城了心里就舒坦,有种久关在笼中的鸟就要放飞大自然的畅快感。一想到刚满四岁的乖儿子就要与自己分离心又泛起难形容的酸,深深的母子情让她禁不住长吁短叹,难分难舍添愁烦.....

调令下来了,送她离家那一天,亲属们都来为她送行。怕孩子闹,告诉满囤妈出去办点事就回来。满囤好像知道妈妈要远走,抱住妈妈大腿不放,谁哄都不松开。晓霞抱起儿子亲了两口说:“乐乐乖,听话,妈妈过几天就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不听,不听,妈妈在哪里我就在哪,我和你一起去。”奶奶把孙子从晓霞怀里硬抢过来,满囤放声大哭连蹬带踹起来:“我谁也不跟,就跟妈妈,妈妈你别走啊!”好像他知道大人的事似的。晓霞心里一阵难受又把孩子抱了过来,儿子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头附在妈妈的肩上。晓霞眼睛湿润了,鼻子一酸留下了眼泪,转身抱孩子回到了家里。亲友看了心里也泛堵。

直到等孩子睡着了,她才背起挎包离开了家。

尾声

头一年她还常回家看看,陪陪牛大力,给满囤买些好吃的带来,时间长了就不咋回来了,只汇些钱来,和牛大力的感情渐渐疏远了,复婚的事不提不念了。牛大力的渔场开了,十亩水面波光粼粼,鱼跃翻花。他把身体恢复的乔荷找来帮忙,利用渔场养起了鸭子。乔荷性格开朗了,身体渐渐恢复了,那个风姿绰约的乔荷妹子又回来了。两个人旧情重叙,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很快牛大力成了村里的首富,乔荷爸妈巴不得把女儿嫁给牛大力。

不久张晓霞给大力来了一封信,言明自己又结婚了,不会再回来了,每月给孩子抚养费......。

年底牛大力和乔荷正式结婚了,又举行了婚礼。凭牛大力的身价,婚礼在县里最大的饭店举行的,宾朋满座,热热闹闹。当穿西服革履的牛大力和身披婚纱的向乔荷爸妈鞠躬叫爸妈的那一刻,他俩差点乐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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