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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千里我的母亲(母亲的岁月散文诗)

时间:2023-11-20 11:33:27 阅读:703 作者:我要你快乐

散文千里我的母亲(母亲的岁月散文诗)-第1张

散文千里我的母亲(母亲的岁月散文诗)-第2张

赵凯/摄

我的母亲

文/千里

1

会议进行到一半,手机嗡嗡作响,我瞥了一眼,是母亲打来的,我连忙按掉,接着又响,又按掉。

四周寂静无声,我呆呆坐着,笔记一时不知记到了哪里,心中闪过一丝不快。我想着母亲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内心又开始惴惴不安。

抽空到走廊上回母亲电话。母亲在电话那边小心翼翼地问,在开会吧?我嗯了一声。

她开始忙不迭地解释,昨天,她到同仁堂去看病,直到下午六点才看完医生,并开了几付中药。药房要她今天来取,中午十二点,她去了一趟,却还没熬好,又改约她下午六点。母亲嗫嚅地跟我说,她膝盖有点痛,天气又热,实在跑不动第三趟了,问我下班后可不可以替她拿一下。

我忽然有点难过,连忙说好的。短暂的沉默后,她犹犹豫豫地补了一句,那你会回来吃晚饭不?我说到时候再看吧,她赶紧顺口接道,要得要得,回来的话就提前打个电话。

日影西斜,到了下班晚高峰,韶山路堵得水泄不通。又是一个无尽的长夏,我望着窗外,枝桠疯长,蝉鸣啁啾,此情此景,像极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长沙。一阵风吹来,我内心如时光的来信,瞬间勾起了许多缄默无声的回忆。

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我们一路走来的这四十多年,牙牙学语时的温柔呵护,少年时代的谆谆教诲,成年后的默然支持与理解,都随时光在记忆的山水之间蜿蜒。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和我说话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而我,又多久没有腾出时间,为她忙活一些生活中的小事。她的低微让我深感歉疚不安。

斑驳树影之下,百感交集之中,我依稀还是那个茫然无措,找不到出口的少年。

2

我的母亲出生在湘江河畔,那个地方叫兴马洲,相传是楚昭王养马的地方。湘江对面便是昭山,据说旧时长沙人迎来送往,长亭更短亭,聚散多汇于此。青山相送游子归客,举目远望似在招手,故名昭山。传说大抵空穴来风的居多,倒是这两个,我是笃信不疑。

外公是船工,跑江湖的,湘江河里搞运输。母亲从小跟着外公飘荡于波涛之中,见惯了风浪,饱受风霜之苦。母亲大约四五岁那年冬天,不小心掉到了河里,心急如焚的外公,一把没有捞着,幸好她冬天穿的棉衣,浮力还比较大,被不远处的一船夫用竹篙捞了上来,寒风刺骨,冰凉沉重的棉袄吸尽了水里的湿气,裹着母亲小小的身子,却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母亲每次谈起这个事情,平静笃定,有时会乐不可支地憨笑着对我和妹妹说,要是我当时淹死了,就没有你们两个了。那时候我年纪虽小,却第一次感受到命运的无常,心绪难平。

自小在河边长大的母亲,至今对江景房毫无好感。她说起冬天,边摇脑壳边叹气,那堤上的风可以吹得人死,最后总是一句“河风吹老少年人咧!”那个“咧”字拖得很长,仿佛安抚着那些深掩于岁月的静寂日子,那是独属于她的,在心中生根的存在与停留,奔赴着人生的归处。

据母亲说,她小时候蛮会读书的。当时那学校只有两个人考起了初中,她便是其中一个,是外公挑着行李送她去的望城一中,小小年纪就开始了寄宿生活。她很少讲她的学生时代,只讲有一回,周五劳动课,她们班上的任务是负责后面山上去挖一块菜地,挖了一半便恰逢周日而暂停。

放假了,同学们都回家了,她在学校没事干,就悄悄一个人拿把锄头把菜地挖完了。星期一大家返校,只见菜地平平整整的,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问是谁干的?叽叽喳喳的声音里传递着好奇与惊喜,她却默不作声。多年以后,她说起这些细小的往事,笑得极为开心,像作了恶作剧一般。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初期,没有糖果玩具,没有电视看。晚上,一家人坐在房间里,母亲在一盏小小的灯火下,边做针线活边和我们闲聊,这些事情都是那时她和我们讲的,母亲跟我们讲这些的时候,语气从容,一切都是淡淡的。我的童年时代,也因此染上了些许沉静的色彩,从此挥之不去。

3

外公打得一手好算盘,大九归,小九归,口诀用长沙话念起来,跟得唱花鼓戏一样,清脆又响亮。他膝下几个子女都继承了他这门手艺,母亲也是,20岁参加工作,当会计,财务工作一直搞到退休,很早就是会计师,参加过衡阳市的珠算比赛,拿了第五名。江湖手艺,也属难得。母亲管了一辈子的钱,从未占过公家一分钱便宜,深得领导信任,这也是她引以为豪的事情。她一直保持记账的习惯,一年一本。过年的时候,就会给我们翻着账本,絮叨一年的开支,大有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的意味。

母亲26岁生的我,那时父亲在部队,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在长沙生活,物资匮乏,生活拮据。妹妹被寄养在别人家里,我被托管在幼儿园,母亲只在星期六的时候把我接回来,星期一又送到幼儿园里去。那时候,她整日奔波,忙着工作,无暇分心照顾幼小的我们,内心焦灼疲惫可想而知。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母亲带着我去食堂打饭,基本都是去晚了,只剩下一碗酸菜汤。至今看见酸菜汤,我都会泛起亲切感,那实在是幼时留下的病灶。但我从来不曾见母亲有过抱怨,或被生活的喧嚣琐事压垮,她总是以一颗素净的心,一一为我们清除障碍。我们一家子在暮云、黄泥河、醴陵、衡山等地流离辗转,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直到我10岁的时候,才算在长沙安定下来。

往后,每当我工作中取得一些成绩,都在第一时间跟母亲报告。她也从不当回事,只说,你比同龄人要吃过更多的苦,你能够取得比一般人更优秀的成绩,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总是淡淡地回应着我,好像关于我的更大成就总要在以后到来。但是我知道,每当别人在她面前谈论起我,或考上省厅公务员,或调去县里委以重任,她都大大方方接受乡邻对我的夸赞,如甘露沁心,让她欣喜满足。

我领悟着母亲的用心,低调谨慎处世,摒弃浮华骄奢,希望有生之年能有一个显著的成绩,让母亲为之骄傲。哪怕其实我知道,世间的毁誉荣辱,那些年枉当的虚名,其实都无关真正的生命热情。

4

到了同仁堂,药店师傅查验了信息,开始在堆积如山的中药包里面翻找。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把药找出来。

又过了一会,店员小姑娘过来问我是不是取走了?怯生生地要我问一下家里人,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问她,她在那边说,没有啊。问了一下情况,又说,是不是没煎?没煎的话,我明天再跑一趟算了。我说没有咧,应该煎好了,他们在找。连忙挂了电话。

我跟小姑娘说,如果没煎的话,麻烦你们晚上加班再煎一下吧,我在这里等着,没关系。

我不想让母亲再跑一趟。母亲慷慨随和的性格,总是替别人想得多,从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她几乎很少跟我和妹妹讲高深的做人道理,却以身教潜移默化,从母亲身上,我感受到了正道直行的力量,与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

5

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好的老师,就是母亲。

当我在外面打架,伤痕累累回到家里时,母亲从来不会问什么,只会给我搽药,告诉我人就是这么长大的,一点挫折都受不了,以后的人生之路又怎么走得让父母放心。

当她知道我省着早饭钱去买书买报的时候,开始每个月给我20块钱,由我自己管理,让我很小就有了经济的概念,开始合理计划一个月的开支。

当我第一次抽烟被发现的时候,父亲没有骂我,只是开了一根烟给我说: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根烟。如今将近30年过去了,我也有了将近30年的烟龄,比起当年父亲的语重心长,我觉得当时母亲的话更理性一些,她说:一个男人,总要有点爱好,不抽烟,他去干别的坏事,你还急些。再说抽个烟,算个什么事啰。

当我收到了200元假钞的时候,母亲会说给我看看,然后说这是什么假的啰,给你换两张。很多年后,妹妹告诉我,母亲一直把那两张假钞留在抽屉里的荷包里面,怕我心里难过或者有别的想法,就跟我换了两张。

当我在股市里亏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母亲说人一辈子怎么可能一直顺风顺水,这么多年才亏了这么点,别人搞投资,几个月一两百万就没了,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人啊,关键还是要有门赚钱的本事,能够自食其力,就什么困难都能熬过去。

我觉得我能踏踏实实走到今天,没走上邪路,搭帮了母亲。

6

母亲是一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一辈子都在为这个家操劳,精打细算。我觉得母亲这一辈子过得苦,很少有开心的时刻,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她也曾跟着收音机里面的音乐唱过歌,只是以后的几十年里,再也没有见她唱过。

父亲军人出身,性情耿直,大男子主义,日复一日的生活磨损,消耗了母亲的年轻容颜与青春活力。父母性格迥异,吵架是常有的事。很多个黄昏夜晚,母亲独自坐在房中,天下世事都成背景,是如此的平淡。我曾问母亲,为何要如此忍气吞声,对父亲不断忍让。她只是轻声地说,你们现在还年轻,以后会懂的。

而我也走过了大半辈子,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的婚姻也经过几年的艰难磨合,还是分崩离析走到了尽头。我是真的不懂母亲吗?无非是她牺牲自己一生的感受,愿用忍让换得风平浪静,完全是出于对子女的爱与不舍。拿来对照我和母亲各自的婚姻,我觉得有时候这是一个人的宿命。怎么选择,怎样的结果,在冥冥中都有定数。天下至亲至疏夫妻,历经沧桑而始终不渝的伴侣又有几人?婚姻这门艰深的玄学,又有几人参悟得透?

母亲很坚强,她总是靠着自己微弱的力气,强忍满腔的委屈,默然走自己的路。虽然我不认同母亲的做法,但不可否认,她比我更接近世俗上的幸福,虽然很多时候,我觉得她对生活付出太多,但她如同一个庄稼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生活的磨难,在她眼里不过只是寻常,阴晴风雨,都视作老天的赐予。

她说好日子要晓得过,好日子过不好的人,苦日子也熬不过去。会过日子的人,苦日子也可以过出一朵花来。

日子缓逝如流水,一切悲欢都在斑驳的流年里熬成了往事。我的母亲,她苦心孤诣经营维持着我们这个家,为我和妹妹遮风挡雨,却不求任何回报。如今,我们长大成人,她已渐渐老去。

7

母亲今年已经72岁了,退休也将近20年了。

在刚退休的那段时间里,大家争相返聘她,她也乐于帮忙,发挥余热。后来年岁渐长,在我们的劝说下,她开始试着安享晚年,每天上午搞搞卫生,买买菜,下午就去楼下社区里玩玩麻将。后来我的孩子青青出生,她又开始帮着带人,我经常加班又有应酬,青青的生活一直由她负责主理,我回家吃饭的时候,她就在饭桌旁跟我述叨:

比如有时候写材料回来很晚,隔着门缝去看青青,青青看到我就笑了起来,母亲说,你看,她认识你了呢,一天没看见你,想你了呢!

比如吃饭的时候,青青抓筷子抓得上,她就说在她们那里啊,老班子有句话,细伢子筷子抓得上,将来都是要远离父母的人,你屋里青青以后怕是要留洋哦!

有时候她跟我讲,今天去接青青回家坐公交车,公交车上有人让座位给她,她要我坐,说要关心老人,抓着座位旁边的栏杆,一直站了回来,车上很多人都表扬了她。

有时候她说给青青继续报画画班不,我说算了吧,也没画出个什么名堂,她说还是给她报吧,她昨天趴在楼梯口,看别的小朋友画画看了两个多小时,眼泪汪汪的。

还有一次是过年,家人纷纷拿压岁钱给青青,其乐融融。青青拿了几百块钱装进红包,跑到厨房里,对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母亲说,奶奶,你辛苦了,给你的压岁钱。母亲说,谢谢你,可是奶奶不能要啊,等你长大了,赚了钱再给奶奶啰。青青说,我怕到时候你不在了啊。夜深人静,母亲跟我讲这个事的时候,不断抹着眼泪。

唉!人这一生,兜兜转转,聚散无常,辗转浮沉,穷尽一生的追逐与懂得,其实回头去看,在静默的时间面前,我们终不过是这人间的过客,来去匆匆,镜花水月,无所依凭。

8

在我印象里,父亲严苛,不苟言笑,似旧式家长人物。但在这个家里,母亲才是掌握话语权的当家人。家里的大事小情,包括亲戚六眷的婚丧嫁娶,只要别人找她帮忙,她从不推辞,用心对待。她处世不卑不亢,为人重义轻利,说话总是柔声细语,处理事情公正无私,就像棋盘上的经纬线,泾渭分明。几十年下来,我没有听谁说过她一句坏话。她的心肠柔软,同理心很强,有时候听到别人过于悲惨的境遇,会陪着他们一起默默垂泪,这种朴素的温暖守护,如同一束光,非情深之人不能做到。

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伤人以言,深于矛戟。不可否认,在我的内心里,我一直希望能成为像母亲那样的人,几十年如一日,不发恶声,不悖性情。

可是,可是,近些年母亲给我的感觉却越来越谦卑。

或是境随心转,长久的操持家务,忙于家中的大小琐碎,让她的性情更趋平和,她将自己变得越来越低,眼里的光也越来越少,仿佛冬天提前到来。

什么时候开始,她跟我说话已经变得唯唯诺诺?她对儿子多了份谨小慎微,少了份任性使唤的随意,这总是时不时压迫着我的心,让我隐隐不安。

母亲是平凡的,她眉目坚毅,只身往来人间,在岁月中慢慢积累着安静的智慧,有着充分的忍耐担当,甚至替我承担了许多生活的苦。她一生所赠我之多,助我开辟了海阔天空的云淡风轻,那是我一生的幸运与丰盈。

9

拿到药回家已经快8点了,父母亲已经吃过了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我进门来,第一句话便是问我,吃饭了没?

我说没有,母亲连忙起身,开始到厨房里去忙碌,一边喃喃自语,回来吃饭也不打个电话,我们晚上就煮了两碗面。我说随便吃点就行,她不肯,又在冰箱里翻来翻去,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我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她们那个家族有个毛病,女的没有活过60岁的,外婆59岁走的,姨妈57岁走的,小姨54岁走的,她是第一个活过了60岁的人。她总是说她这辈子已经活够本了,面色雍容祥和,充满了幸福感。她经常和父亲说,两个人一定要活到80岁。漫漫人生路途,他们终究在彼此的世界里一生相连。方寸之间,光阴坦荡,携手白发余生,终是圆满。

我想起了有一年的秋天,院子里的银杏树金黄金黄的,我们隔着窗户看着,她忽然没头没脑叹了一口气说,叶子总有要掉落的时候啊!令我无限感伤。我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些感叹,就陪着她看着那一树又一地的金黄,怔怔入神。

我的母亲,平凡琐碎得没有什么大事可记,我们之间许多的事情,许多的谈话,淡的淡了,散的散了,这些蛰伏在记忆深处,迟迟不愿忘记的,就用这篇文章记下来吧。我的记忆力也在一天天衰退,以后我要是想她了,也有个可以找寻的去处。

毕竟啊,都是叶子,都有要掉落的时候。

千里,文字写作者,湖南图书馆副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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