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雪忆柔
近现代日本文坛上赫赫有名的文学作品，但凡与情感相关的内容，几乎都有个共性，这似乎与这个民族的精神性格有关，那就是礼貌且疏离，胆怯和纠结。
自《源氏物语》开始，感情势必无法放开来，还要有一丝哀愁的求而不得，同时又充盈着“暧昧”的意淫。细品下，哪怕是《挪威的森林》是不是也有类似的风格？
《棉被》是日本作家田山花袋的中篇小说，被称作“赤裸裸的、大胆的个人肉欲的忏悔录”，只因故事是以田山花袋自己的经历为蓝本进行的创作，而被看作是“私小说”的起源。
《棉被》号称“写了丑恶的心而没有写丑恶的事”，尽管如此，却依然吸引着无数读者争相一探究竟。毕竟，田山花袋扯开了婚姻的遮羞布，也撕开了中年男人的虚伪面皮。
小说开篇便写道：“这下自己和她的关系就告一段落了，一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六岁，还有三个孩子，竟然会有那样的想法，就感到很荒谬。”
什么样的关系？哪里荒谬？为何将其命名为《棉被》呢？请允许我细细道来。
故事的主人公叫作竹中时雄，是个作家。三年前，他的妻子正在孕育第三胎，而时雄对妻子的兴趣便已消失殆尽。身为被人敬仰的作家，时雄的内心却充满了苦闷。他对现有的生活感到厌倦，单调的妻子又让他乏味。
每天清晨，时雄都会邂逅一位美丽的女教师，而这件事几乎成了他的快乐源泉。他未曾告知任何人，其实他的心里早就围绕这个女教师展开了各种痴想。
比如，会想着跟她恋爱密会，会想着妻子生产时如果难产而亡，是不是就可以将漂亮的女教师娶进家门？
就在时雄每日都靠着这些意淫，当作维持生活的唯一乐趣时，一封书信悄然而至。
这封信来自神户女子学院的一名女学生，她的名字是横山芳子。芳子在信中一再强调自己是时雄的崇拜者，表示无论如何要拜他为师。
看着脸色泛黄、打扮老旧的妻子，时雄打算赌一次，他赌芳子是个美丽的青春女性。幸运的时雄赌赢了，芳子不仅年轻貌美，还非常有魅力。
20世纪初的日本将“拜师”看作重大的事，芳子的父母亲自拜会过时雄后，就把女儿安排住进了时雄的家。
因为芳子的存在，曾经无趣的家开始充满了欢乐，时雄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尽管时雄的妻子为此分外担忧，却因过于依附丈夫而只能听之任之。
一个每日臆想着生活能多出点花边故事的大作家，终于如愿以偿地迎来了人生的一缕春风。他虽为人师，却道貌岸然，表面正人君子，内心却充满了污秽。
在教导芳子的同时，时雄早已把对方当成了情人一样细心呵护。每日花枝招展的芳子成了最美的风景线，完全满足了时雄的意淫需要。
不久，芳子被安排到时雄妻姐的家中，这是时雄自芳子出现后的第一次人生失意。他用一场场醉酒麻痹自己，而他朝思暮想的婚外情似乎在一点点靠近。
芳子自诩为“新女性”，所以她可以大方地与男性在大街上并肩同行，甚至在夏季的夜晚与男同学去散步。时雄的妻姐为此很不满意，她认为芳子的行为非常不合世俗规矩。而时雄却完全站在芳子这边，他鼓励她向旧俗发出挑战，也赞扬她是具备新思想的女性。
一次，时雄的妻姐外出，芳子在夜晚约来了时雄。看着灯光下一脸明媚的芳子，她时刻散发着青春魅力，而时雄却只是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第二回，时雄不确定这是否是种暗示，但是他都用行动悄然拒绝了。
明明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确也对这一天的到来幻想了许久，然而当梦想照进现实，时雄还是退缩了。他有臆想的能力，却没有付诸行动的勇气。
后来的时雄常常后悔自己错过了芳子的“暗示”，不然这个爱徒就不会在一次回家的归途中，被另一个叫田中秀夫的男人“拐跑”了。
当芳子告知时雄自己恋爱后，时雄的世界崩塌了，于是他开始了第二次酗酒。出于芳子对时雄的信任，时雄竟然鬼使神差地当起了这两个青年人的爱情监护人。
然而，这场恋爱最终却让时雄察觉到了背叛的意味。他可以接受心爱的女人有男朋友，却不能接受她为此失去了宝贵的处子之身。而且芳子竟然还一再强调他们爱情的纯真，时雄发觉自己被当成了傻子愚弄。
最可恨的是，一向以“新女性”自居的芳子，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反而又重拾了“男尊女卑”的思想。为了成全爱人，她竟然不惜放弃学业回到乡下，这是多么讽刺啊！
受到新思想和新思潮洗礼的芳子，竟然只是徒有一副好皮囊，她的灵魂依然固守着最原始的世俗规则。不光是时雄的付出，包括学校的教导，都不如一剂爱情的迷魂汤。优秀的芳子为爱情失去了尊严，也为爱情放弃了大好前途。
如果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时雄，唯有“伪君子”再贴切不过。他渴望在婚姻之外得到爱情，却畏缩不前只敢寄于幻想，还要将自己标榜成正人君子。
身为父亲，时雄不曾给子女以慰藉和教导，反而还要在愤怒时拿孩子出气。他曾深深迷恋妻子，赌誓非她不娶，却在成婚成名后嫌弃妻子的粗鄙和老旧。
他眷恋着徒弟芳子，在得知对方心有所属后，还要装出道貌凛然的样子。在时雄看来，只要芳子还坚持着底线，他就不曾失去她。然而，芳子恰恰在最开始就沉沦了，这让时雄痛心不已。就像自己喜欢的蛋糕，偏偏被他人舔了一口一样恶心。
自己得不到也不让他人得逞，这就是时雄的小人之心。他找来了芳子的父亲，将一切告知，并愤怒地让芳子父亲将女儿带回乡下。要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一个在东京读书的女子突然弃学回家，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而且，一个身子不洁净的女子，若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便只有嫁给带着孩子的鳏夫这一条路了。
由此看来，时雄的选择其实是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推进了火坑。他联合芳子的父亲拒绝芳子与田中继续来往，执意将芳子打回了原形，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无疑毁了一个女孩的一生。
为了一己私欲，一腔怒火的时雄在送走芳子后，回到了自己这个死寂一般的家。可爱的孩子唤不醒他的父爱，勤劳的妻子得不到他的垂怜，他径直走向了芳子住过的房间。
芳子曾一直使用的被褥和厚厚的棉被叠放在一起，时雄将自己埋进那天鹅绒般的棉被中，尽情地嗅着他深爱的女子的体香，然后放声大哭。
这一刻起，时雄的梦幻和现实全部变成了过往云烟，或许他此生的妄想也就此沉寂了。
这就是了，一个中年男人求而不得的婚外情，开始地很美好，结束地很寂寥，而一切都不过是一场人生的幻影罢了。
田山花袋曾有一个少女粉丝，她叫冈田美知代。因为狂热地崇拜这位大作家，美知代勇敢地给田山花袋寄出了第一封信。此时的田山花袋是一个对婚姻生活厌倦的中年男人，受到一个少女的追捧，便立刻给予对方热情的回应，于是开启了一段疯狂的热恋。
如此看来，《棉被》是田山花袋的人生写照，因此才会如此动情地写下了类似的人生和心理历程。
为什么将小说命名为《棉被》呢？看到“棉被”自然就会联想到“床”，肉体与情欲是一被之隔，这“棉被”是欲望的象征，也是压抑的情愫。“棉被”是时雄对芳子的贪恋，却也是克制的想念。
莫泊桑在短篇小说《父亲》中曾写下这样一位少女，她在莫名其妙地失身后，成为了对方的情人，然而这位绅士却慢慢地对她产生了厌倦。莫泊桑笔下的这个少女像极了芳子，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贪一时之欢。而时雄仿佛就是莫泊桑笔下的绅士，为了得到心爱的女子花言巧语，拥有后却不再珍惜。
《父亲》的结局是，绅士多年后见到少女变成了少妇，而她身边那个可爱的男孩正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他却失去了与对方相认的资格。
所有不是基于婚姻的爱情，势必得不到任何保证。选择被珍爱还是被玩弄，这是一个女性的自觉和自爱。
田山花袋认为，男性很容易有婚姻疲倦期，但是新鲜感也只是一时的，能够不越雷池半步或许才会善终吧！
作者：雪忆柔心中有点墨 故事藏山河文字是坠入凡间的精灵灵魂唯有在书海中方能自由愿我的文字可以温暖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