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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期资本主义时代的职场人生(40岁失业的中年人公司中层)

时间:2023-11-21 00:56:18 阅读:441 作者:中华起落

作者:河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林 萌

与被广泛采纳的片名“人生切割术”相比,笔者更愿意将美剧《Severance》翻译为“离职”。Severance本身就有“断绝、中断”和“解雇、辞退”两个意思。虽然“离职”乍听上去像一部都市职场剧,但这种说法反而更能体现出这部剧集的细思极恐、不寒而栗与耐人寻味,符合它平稳、反复的叙事(重复展示每天的工作生活)。

晚期资本主义时代的职场人生(40岁失业的中年人公司中层)-第1张

《离职》第一季海报

《离职》的故事并不复杂。一家叫卢蒙(Lumon)的大公司迎来了一位叫赫利的新员工,入职前她有个小测试:通过不断问询,确认赫利是否保持着入职前的个人记忆。就此带出了剧集相应的科幻设定:卢蒙为了最大限度地平衡工作和生活,在员工的大脑植入芯片,控制他们生活和工作的记忆。换句话说,当他们进入公司时,生活的记忆就会沉睡;当他们离开公司时,工作时所发生的事也不会记起。为赫利做测试的是老员工马克,他本是一名普通职工,同事的离职将其推上了小主管的位置,此处呼应了片名的第一次“离职”。赫利的到来,打破了马克所在的工作小组的平静。因为她是一个反叛且雷厉风行的人,她无法忍受公司的管控,吵闹着离开,甚至以死相逼,这是推动故事发展的第二次“离职”。故事里的几乎所有悬念与阴谋就潜藏在这两次离职之中。

虽然目前播完的第一季并未交代这些悬念与阴谋究竟是什么,但观众所看到的内容已足以勾勒出《离职》所映射与批判的现实。《离职》通过对职场中“控制与逃离”二元对立叙事的戏剧化铺陈,描绘出了西方晚期资本主义时代职场人生的鲜活图景。对于工业时代,马克思谈到的异化劳动早已被我们熟悉,资本将人类有机协调的身体变为了机械化的工具,流水线的操作使工人们的某项功能尤为突出,身体的其他部分仿佛成了该项功能的附庸和供给。比如搬运工被异化为负重的肩膀,纺织工被异化为纺锤间的双手。换句话说,在资本面前,只有肩膀和双手才真正有用。工人们每天重复枯燥的劳动,换取基本的生产资料,剩余价值被资本家无情掠夺。

《离职》用科幻手法具象化了这种异化劳动在21世纪的情形,寓言式地演绎出资本对人身体的掌控。某种程度上,它呼应了美国当代学者乔纳森·克拉里(Jonathan Crary)的观点。在乔纳森·克拉里看来,科技发达的今天,资本不仅没有停止异化的脚步,反而与科技合谋,进一步侵蚀了人类身体四肢(作为劳动工具)以外的其他生理领域,这突出地体现在对睡眠的剥夺。在他的著作《24/7:晚期资本主义与睡眠的终结》中,克拉里写道:“由于睡眠本质上不能带来效益,而人不得不睡觉是内在决定的,这给生产、流通和消费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所以睡眠将永远与24/7体制的要求相冲突。”

所谓“24/7”指的是“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换句话说就是“全天候”。全天候代表着从不休息。现在城市里随处可见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和超市,为何它们不休息?因为它们要营业,要谋利,要带来效益。不是它们不休息,而是资本要求它们不休息。资本努力突破生理上的不可能,粗暴地干涉人类的睡眠,破坏生理周期。从此,睡眠也丧失了能动性,“睡多久,怎么睡”完全与人的生理本能异化了。由此可见,睡眠与资本逻辑的相悖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睡眠代表着人类从工作中脱离,也就是从生产价值的岗位上脱离,资本效益自然减少了;第二,睡眠代表着人类从欲望中脱离,也就是从消费商品的位置上脱离,资本效益也会减少。这两个方面显然都不利于资本逻辑的运作。

所以为了适应这种资本逻辑,人类已经被打造成为新的主体,这种新主体在以往的科技环境中是无法实现的,但当前无处不在的全天候媒介,如短视频平台,尽最大可能地推延了人们入睡的时间,只要人们沉溺在短视频的海洋里,带货广告、花样营销便能渗透进受众的大脑,勾起消费欲望,马克思所谓的资本面临的最后一种“自然屏障”(身体的极限)也荡然无存了。

科幻语境下,技术实现了对人体的直接改造。记忆与睡眠一样,都会影响工作的投入与效率,《离职》里的迪伦偶然得知自己在现实中有孩子,这导致他无心工作,最终加入了赫利的反抗行动。卢蒙公司所要打造的便是剥离记忆的可控主体,由于隔绝了原有生活,所以新的主体就仿佛白纸一张,任由其描画。卢蒙将高效的工作、成功的事业与分离手术紧紧捆绑,最大限度地榨取员工的时间,并包装成是为了平衡员工的工作与生活。

这种话术与塑造(对公司创始人基尔)个人崇拜式的洗脑,共同构成了晚期资本主义的职场操纵术。不再是赤裸裸地剥夺,相反充满了隐喻与修辞,稍有不慎,就将陷入资本编织的逻辑陷阱。比如老员工马克去卢蒙工作的初衷是为了忘却生活里的丧妻之痛,但被资本绑架,甚至成为自己的戕害者和独裁者,这显然与马克的选择背道而驰。

人类作为复杂的情感动物,总会从最小的裂缝处抵制科技与资本的渗透,比如分割手术可以隔离记忆,却无法彻底涂抹性格,好胜的赫利将这种性格带入了卢蒙,也动摇了马克四人组工作的根基;热爱艺术的欧文也总能在单调、刻板、严苛的工作环境中,感知色彩与图像,并与光学设计部门的伯特生出情愫。

于是,在看似平静、反复的叙事中,《离职》其实为我们讲述了一场发生在晚期资本主义时代的“战争”。它不是以往职场剧中要么描绘打工人的忍辱负重,要么刻画职场的尔虞我诈,总之映射个体化竞争生存的“人与人的战争”;而是以人的潜意识、性情、情感、爱好为表现而进行的“人与资本的战争”,或可称为“人与和技术合谋的资本的战争”。

事实上,通过有限的线索,我们能隐约感觉到,作为某类脑科技公司,卢蒙所处理的就是收集、归纳、分析、干预人类精神的各种元素,如快乐、烦恼、恐惧等,从而进一步实现资本对人的完全控制。而这场战争会有怎样的进展,我们将在第二季中看出一些端倪。(林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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