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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严复古无所有的(宪法词语解释)

时间:2023-11-22 01:32:46 阅读:320 作者:动情就该死

原编者案:严复“宪法大义”一文,论述非常精彩。严复在文章开始先表达了对借用自日译“宪法”一词的鄙视,但很无奈已经积非成是变为国人约定俗成的惯用语,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将就用了。严复深入浅出地解释了亚里斯多德以及孟德斯鸠关于政治体系的分类,并极为精当地给出了“制无美恶,期于适时;变无迟速,要在当可”的著名评语。继而又解释了民主与代议民主的区别,指出卢梭所青睐的民主是只能在小国寡民实现的全民民主,而广土众民的大国若要行民主之政,就只能选择代议制民主。继而严复借用其最熟悉的英国政体解释了三权分立的结构与各部门的功用,并中肯地指出其优缺点。为了便于读者理解,他又用学校作为例子,解释如何实现立宪和三权分立。严复极为清醒地在最后指出,若要君主立宪,一方面所要期待的是明君,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有合格的“立宪之民”,而这是当时中国最为缺乏的。也许严复所担忧而未明言的就是那句“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的话中所暗含的寓意吧。

词语严复古无所有的(宪法词语解释)-第1张

严复:宪法大义

按宪法二字连用,古所无有。以吾国训诂言仲尼宪章文武、注家云宪章者近守具法。可知宪即是法,二字连用,于辞为赘。今日新名词,由日本稗贩而来者,每多此病。如立宪,其立名较为无疵,质而解之,即同立法。吾国近年以来,朝野之间,知与不知,皆谈立宪。立宪既同立法,则自五帝三王至于今日,骤听其说,一若从无有法,必待往欧美考察而归,然后为有法度也者,此虽五尺之童,皆知其言之谬妄矣。是知立宪、宪法诸名词,其所谓法者,别有所指。新学家之意,其法乃吾国所旧无,而为西人道国之制,吾今学步取而立之。然究竟此法,吾国旧日为无为有,或古用而今废,或名异而实同,凡此皆待讨论思辨而后可决。故其名为立宪,而不能再加分别者,以词穷也。

宪法西文曰Constitution,此为悬意名物字,由云谓字Constitute而来。其义本为建立合成之事,故不独国家可以言之,即一切动植物体,乃至局社官司,凡有体段形干可言者,皆有Constitution。今译文宪法二字,可用于国家之法制,至于官司局社尚可用之,独至人身草木,言其形干,必不能犹称宪法。以此推勘,即见原译此名,不为精审。译事之难,即在此等。但其名自输入以来,流传已广,且屡见朝廷诏书,殆无由改,只得沿而用之。异日于他处遇此等字,再行别译新名而已。

以上所言,乃推敲宪法二字名义。今将论宪法实事,自不得不从原头说起。案西国分析治制之书,最古者莫如雅理斯多德。其分世界治体,约举三科:一曰独治;二曰贤政;二曰民主。至孟德斯鸠《法意》出,则又分为三:一曰民主;二曰独治;三曰专制。而置贤政,不为另立。雅理氏之为分,专以操治权之人数立别,自系无关要旨,是以后贤多弃其说。孟氏之分,不嫥嫥于人数,而兼察精神形制之殊,较雅理氏为得理。其二三两制,皆以一君托于国民之上,其形制固同,而精神大异。盖专制自孟氏之意言之,直是国无常法,惟元首所欲为,一切凭其喜怒;至于独治,乃有一王之法,不得悉由己意。此在吾国约略分之,则为无道有道。此独治与专制之大殊也。至于孟氏之民主,亦与雅理氏民主不同。雅理氏之民主,以一国之平民,同执政权,以时与议者也。孟氏之民主,有少数多数之分。少数当国,即雅理氏之贤政;多数当国,即雅理氏之民主。而二者为有法之治则同。自孟氏言,民主精神高于独治。民主之精神在德,独治之精神在礼,专制之精神在刑。故前二制同为有道之治,而专制则为无道。所谓道非他,有法度而已。专制非无法度也,虽有法度,其君超于法外,民由而己不必由也。

则由是立宪之说始滥觞矣。民主、独治二制,虽执政人数多少不同,而皆有上下同守共由之法,如此者谓之立宪政府。其所守所由,荦荦大经,必不可畔者,斯为宪法,惟专制无之。诸君须知生当今世,政治一学,最为纠纷。言政治者,不可但举其名,且须详求其实,乃得言下了然。即如立宪一言,本有深浅精粗之异,自其粗者、浅者、普通者而言之,则天下古今真实专制之国,本不多有。而吾国自唐虞三代以来,人主岂尽自由?历代法律,岂尽凭其喜怒?且至本朝祖宗家法,尤为隆重。蚤朝晏罢,名为至尊,谓之最不自由之人可也。夫如是言,则吾国本来其为立宪之国久矣,即《法意》所称之独治,西语所谓蒙纳基(《学术与社会》编者案:蒙纳基即英文Monarchy)是也。夫使中国既为立宪,则今日朝野纷纷,传言五大臣之所考查,明诏所云预备,若必期于久道而后化成者。其所黾勉求立之宪,果何宪耶?可知今日吾人所谓立宪,并非泛言法典,亦非如《法意》中所云,有法为君民上下共守而已。其所谓立宪者,乃自共深者、精者、特别者而言之,乃将采欧美文明诸邦所现行立国之法制,以为吾政界之改良。故今日立宪云者,无异云以英、法、德、意之政体,变中国之政体。然而此数国之政体,其所以成于今日之形式精神,非一朝一夕之事。专归其功于天运,固不可,专归于人治,亦不可;天人交济,各成专规且须略言其变迁,于其制乃得明也。

制无美恶,期于适时;变无迟速,要在当可。即如专制,其为政家诟厉久矣。然亦问专此制者为何等人?其所以专之者,心乎国与民乎?抑心乎己与子孙乎?心夫国民,普鲁士之伏烈大力尝行之矣。心夫己与子孙,中国之秦政、隋广尝行之矣。此今人所以有开明专制最利中国之论也。且立宪之形式精神,亦有分殊差等。姑无论异国之不同,如法、美同民主,英、德、奥、意同独治,具[俱]不可同而论之,无殊鸡鹜之异体。诸君他日治其历史,当能自见。即以一国之前后言,如英伦为欧洲立宪模范之国,二百年以往,其权在国王;百年以往,其权在贵族;五十年以往,其权在富人;直至于今,始渐有民权之实。是故觇国程度而言,法制必不可徇名而不求其实。夫苟以名,则试问古之罗马,今之瑞士、威匿思,北美合众与墨西哥,此五者皆民主国,而岂有几微相似之处?称为民主,不过言其中主治之家,非一姓之世及,即异观同,如是而已。

卢梭之为《民约论》也,其全书宗旨,实本于英之洛克,而取材于郝伯思(《学术与社会》编者案:郝伯思即霍布斯)。洛克于英人逐主之秋,著《民政论》,郝氏著《来比阿丹》(《学术与社会》编者案:《来比阿丹》即《利维坦》),二者皆西籍言治之先河也。然自吾辈观之,则卢梭书中无弃之言,皆吾国孟子所已发。问古今之倡民权者,有重于“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之二语者乎?殆无有也。卢谓治国务明主权之谁属,而政府者,主权用事之机关也。主权所以出治,而通国之民,自其全体合而言之,为主权之真主;自其个人一一而言之,则处受治之地位。同是民也,合则为君,分则为臣,此政家所以有国民自治之名词也。政府者,立于二者之中,而为承宣之枢纽,主权立法,而政府奉而行之,是为行法。又有司法者焉,以纠察裁判,其于法之离合用此。外对于邻敌,为独立之民群,此全体之自由也;内对于法律,为平等之民庶,此政令之自由也。居政府而执政者,谓之君王,谓之官吏,使一切之权集一人之藐躬,而群下之权由之而后有者,如是谓之独治,谓之君主之国。若出治者居少数,受治者居多数,此制善,谓之贤政之治,以贤治不肖者也。不善,名曰贵族之治,以贵治贱者也。又使多数之民合而出治,如是者,谓之民主。虽然,卢梭之所谓民主者,直接而操议政之权,非举人代议之制。故其言又曰:民主之制,利用小国,犹君主之制,利用大邦,是故有公例焉,曰:至尊出治之人数与受治人数之多寡为反比例。由卢梭之说言之,吾国向者以四万万而戴一君,正其宜耳。然而卢梭又曰:尚有他因果,宜察立制之道,不可以一例概也。

代议之制,其详具《社会通诠》中。国大民众,而行宪法,代议所不能不用者也。顾卢梭氏则不甚喜此法,故尝谓英民自由为虚语,除六七年一次更举议员之时,其余时皆伏于他人权力之下。真民主制,人人自操立法之权,不由代议;然又谓其制过高,非寻常国民程度所可及。盖不用代议,必幅员褊小,户口无多,民人大抵相识,而风俗敦厚简易,开口见心,民之地望财产相若,而不足以相凌驾者而后能之。其论独治之制,所必逊于民主者,以民主之国,民略平等,威惕利疚之意较微,当其合词举人以当行法,常取正士哲人以为愉快;至于大君在上,往往谗谄面谀之众,骄伪倾巧之夫,易邀宠眷,而邦国之事,乃以荒矣。故曰:独任之易于失贤,犹众举之易于察不肖,此两制优劣之大凡也。至少数治众,其类有三:一以武力相雄长也;二以令德而被公推也;三以世封而役其众也。第一为草昧时代有之。第二最美,斯为贤政。第三最劣,其腐败虐民,往往而是。观于《汉书》诸王之传,可以见矣。政治目的,万语千言,要不外求贤事国。立宪宗旨,亦犹是耳,无甚深难明之义也。

言宪法制度之大体,诸公欲知其源流本末,求之《社会通诠》、《政治讲义》二书,十可得八九。今夕匆匆,恐不能细言。其大较,则一须知国中三权之异。三权者,前已及之,立法权,行法权,司法权也。中国自古至今,与欧洲二百年以往之治,此三者,大抵不分而合为一。至孟德斯鸠《法意》书出,始有分立之谈,为各国所谨守,以为稍混则压力大行,民无息肩之所。顾考之实事,亦不尽然。如英国今日之行法权,乃以首相为代表,而各部院地方辅之,通为一曹,由于一党。然宰相实亦领袖,议院立法之权有所更革厘定,宰相发其端,而议院可否之。大议而否,是为寡助,寡助之相,即行告退,而新相乃入而组织新政府矣。

立法权,以法典言,凡遇有所议立,贵族平民两院,分执议权,议定而国王可否之者也。故论者谓英立法权鼎足而立,缺一不可。虽然,至于今日,则英立法之权,因缘事变,已为下议院所独操。凡事之经下院议定者,上院虽有此权,未尝议驳,犹国主之权,虽可准驳,而亦悉可无否,此已习为故常,殆难变易;易之,将有革命之忧。故立法权自英制言,实总于下议院,其国民权之重,可想见矣。

自国主下至于百执事,皆行法权也。英制宰相独重,大抵国民举议员,而议员举宰相,由宰相而用内外百执事,是为政府。是非有议院大众所崇拜推服之党魁,其人不得为宰相也。虽然,院中之员七百余人,不尽由于一党。常有反对之员,与为对待,即以稽察现行政府之举措。宰相有一建白,而为议众多数所不赞成者,则有两种办法:一是奉身而退,让反对者更举彼党之魁,立新政府,此常法也;一是请国主之命,解散现有议院,使国民更举新员,用以更议所建白者,此不常用之法也。盖宰相欲行第二法,须深知通国意向,与院中议众之旨已有不合而后可;不然,则新集之众,依然与之反对,只自辱耳,无所益也。

至于司法之权,立宪所与旧制异者,立宪之法司,谓之无上法廷。裁断曲直,从不受行法权之牵掣,一也。罪有公私之分,公罪如扰害治安,杀人放火,此归孤理密律,国家不待人告发,可以径问;私罪如负债、占产、财利交涉,此归司域尔律,原告兴讼,理官为之持平裁判,二也。讼者两曹可以各雇知律者为之辩护,而断狱之廷又有助理陪审之人,以可否法官之所裁判者,而后定谳。故西国之狱,绝少冤滥,而法官无得贿鬻狱枉法之事。讯鞠之时,又无用于刑讯。此立宪司法之制,所以为不可及,而吾国所不可不学者,此其最矣。

立宪治体,所谓三权之异,具如此。顾所言者,乃英国之制,演成最早,而为诸国之所师。至于法、美诸国,所谓民主立宪,德、义诸国,所谓君主立宪,皆有异同,不尽相合。诸公他日治学,自然一一及之,非今夕所能罄尽。但以上所言,犹是立宪之体式。至于其用,则以代表、从众、分党三物,经纬其间,其制乃行。夫此三者之利弊短长,政家论之审矣。顾法穷于此,舍之则宪法不行。即如朋党,本吾国古人之所恶,而君上尤恨之,乃西人则赖此而后成政。且宪法英之所以为最优者,因其国中只有两党,浑而言之,则一主守旧,一主开新。他国则不尽然,有主张民主、王制、社会诸派,宗旨既异,门户遂分,而国论亦淆而难定,此其所以不及英也。

诸公勿视立宪为甚高难行之制。笃而论之,其制无论大小社会,随地可行;行之而善,皆可以收群力群策之效,且有以泯人心之不平。今欲诸公深明此制,则请以本安徽高等学堂为喻。今此校立有年矣,其中有监督,有教、斋、庶三长,有管理者,有教导者,中聚学生二百余人,有本籍、有客籍。此下尚有听差,厨役人等合成团体,以共为此教育之一事,故曰此亦一社会也。是一社会,则必有制度机关,而后可以存立,其制度机关奈何?则现行章程规则所云云是已。虽然,是现行之规则,为何等制欤?曰:其制非他,专制之制也。何以知其为专制耶?曰:学生人员在受治之位,章程非学生所议立。先有立者,而全校受之。监督意有所欲为,则随时可以酌改颁行,以求全校之公益,非以利己私,故虽专制,犹得为开明之专制,则如此校是已。假今后本校日益发达,学生人数日多,且人人皆有学费,而欲改为民主立宪,则其事将何如?曰:此无难。学生人数既多,不得尽合而议也,则人人有选举代议员之资格;丁役人等,无选举代议员之资格也。且本籍客籍权利不同,各成一众,以举议员,分为两厅,此则犹外国之有两议院矣。英国有两议院,其初亦非定制。英有二,大陆诸国有三,而瑞典则有四,僧侣也,世爵也,城邑也,乡农也。民之品流难合,则其议众辄分,英之为二,亦偶然耳,非定制也。议众既立之后,则公举管理全校之监督,为之年限以任之。所以为之年限,恐所举而悮,权难猝收,故为之期限焉。使其势之有所终极也。监督既立,则用其所知者,以为教习管理诸员,而厘定一切治校之规则章程。每有所立,则付之两厅而公议之。其许可者,即垂为法。方监督之为大家拥戴也,则有所置立,大众将莫不赞成矣。使其反此,则凡所欲为,众将反对。若循英制,监督即同宰相,势须退避,以让他贤为新监督。自监督二长以下,则皆此校行法之权,而诸生所设之两议厅,则立法权之地,独有司法一权,尚未议及。今设以本校之监学官,为司法权,则学生有过,果否与章程违背,量其轻重,分别记过行罚,皆监学官之事。监学裁判之后,移其谳语于斋务长而行之。何则?斋务长乃行法之权故也。此为吾辈学堂之立宪,言其大略,如是而已。有何甚高难行之有哉!

君国自三古以来,所用者为有法之专制,县官以一体而兼三权,故法制有分部、分官而无分柄。设庶职资选举,以招天下之人才,即以此为与民公治之具,其法制本为至密。言其所短,则其有待于君者过重,其有待于民者过轻。假使吾国世世皆有贤圣之君,其利用可谓无匹,而无如其不能也。是故民才以莫之用而日短。国事以莫或恤而日隳。自海禁既开,持此以与彼族群扶之国相遇,日形其短,无怪其然。乃今幡然而议立宪,思有以挽国运于衰颓,此岂非黄人之幸福!顾欲为立宪之国,必先有立宪之君,又必有立宪之民而后可。立宪之君者,知其身为天下之公仆,眼光心计,动及千年,而不计一姓一人之私利。立宪之民者,各有国家思想,知爱国为天职之最隆,又济之以普通之知识,凡此皆非不学未受文明教育者之所能辨明矣。且仆闻之,改革之顷,破坏非难也,号召新力亦非难也,难在乎平亭古法旧俗,知何者之当革,不革则进步难图;又知何者之当因,不因则由变得乱。一善制之立,一美俗之成,动千百年而后有,奈之何弃其所故有,而昧昧于来者之不可知耶!是故陶铸国民,使之利行新制者,教育之大责,此则仆与同学诸子所宜共勉者矣。

本文来源:《严复集》第二册,中华书局,1986.

转自:“学术与社会”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