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 陈思甜 澎湃新闻记者 吴怡
“又下雨了——”2023年1月21日除夕夜10时许，伴着一声婉转悠长的兴化腔，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戏曲剧种之一莆仙戏在总台春晚《华彩梨园》节目中亮相。在远山近水、桥榭亭台的舞台背景下，“雨胜酒，洗轻尘”的唱词音韵中，一生一旦两位主角合伞同行，款款而来。
这是来自福建莆田的莆仙戏首次登上总台央视春晚的舞台。这个有着千年历史、至今保留宋元南戏音乐元素的剧种早在2006年就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此次演出的剧目《踏伞行》2022年获得专业舞台艺术政府最高奖文华大奖。
对于莆仙戏春晚首秀，《人民日报》评价称：“《踏伞行》婉转细腻，手眼身法步无不展现古老戏种的独特生命力。”
莆田市荔城区莆仙戏一团团长梁向东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莆仙戏剧目“内容丰富，非常有教育意义”。
1月21日除夕夜，莆仙戏亮相总台春晚。图片来源：春晚节目截图
“戏曲守正创新的典范”
“水迢迢，山隐隐，风雨同行又一程。”代表莆仙戏首登春晚的，是国家一级演员黄艳艳、吴清华表演的《踏伞行》第四折《共渡》选段。
《踏伞行》由福建省莆仙戏剧院创作排演，是一部传统与现代相融汇的新编剧目。它的故事结构脱胎于传统莆仙戏剧本《双珠记·逃难遇亲》，又吸纳其他经典折子戏的元素，演绎了古代青年男女战乱中巧遇、风雨中同行的爱情故事，在重新锻造后传递出现代人情。
在2022年8月的《踏伞行》媒体见面会上，编剧周长赋表示：“《踏伞行》是一个‘守正创新’的剧本，‘守正’是守住莆仙戏传统，突出莆仙戏的表演特色；‘创新’是在内容上出新。”
这部经历数年打磨的返本开新之作自2018年上演以来受到业界广泛关注，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傅谨评价其为“戏曲守正创新的典范”，“充分体现了民族美学与时代精神的高度契合，是戏曲对中国当代文化建设的重大贡献”。
莆仙戏《踏伞行》剧照。图片来源：莆田晚报
12月初收到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文艺节目中心邀请函后，黄艳艳、吴清华抵京参与排练。虽然这出戏已经排演多年，但吴清华说仍要精益求精，“我们是一点都不敢马虎，非常谨慎地在表演，特别是在细节上面，更加注重我们传统的表演科介。”
《踏伞行》是莆仙戏典型正生、正旦的表演，最终呈现的片段时长一分钟左右，展示了莆仙戏生角的“姜芽手”“摇步”和旦角的“蹀步”“千斤坠”等特色动作。
吴清华同时也是福建省莆仙戏剧院院长。他把这次上春晚看作弘扬莆仙地方文化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机遇，“心情是既高兴又觉得责任重大”。
黄艳艳是党的二十大代表、福建省莆仙戏剧院副院长，也是第30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在接受《莆田晚报》记者采访时，她表示希望借助参加央视春晚的这个重要契机，“让更多的海内外观众来关注莆仙戏，喜欢莆仙戏”。
“宋元南戏的活化石”
“可爱莆仙剧，风流世代传；弦歌八百曲，珠玉五千篇。”1962年，著名文学家、戏剧家老舍先生在观看莆仙戏表演后写下这样的诗句。
莆仙戏是福建沿海中部的古老剧种，植根于古称“兴化”的莆田、仙游二县及闽中、闽南的兴化方言地区。它源于唐、成于宋，在古代“百戏”的基础上发展而成，迄今仍保留不少古南戏艺术遗存，被誉为“宋元南戏的活化石”。
老舍诗句中的“五千篇”并非夸张。据不完全统计，莆仙戏现存传统剧目5000个，传统艺人演出手抄本8000本，其中保留宋元南戏原貌与故事情节类似的剧目81个，如《蔡伯喈》《张协状元》《目连救母》等。
中国艺术研究院刘念兹先生在《南戏新证》一书中写道：“仅就上述已经收藏的莆仙戏剧本数字来说，全国以至全世界，还没有别的剧种可以与之相比。它是迄今收藏世界戏剧艺术作品最丰富的一个图书馆和博物馆。”
近几十年来，在保存积累传统剧目的基础上，莆仙戏又屡出改编、创作的新剧，先后有30多个剧目在省级以上会演中摘得头奖。如《状元与乞丐》讲述两个孩子与算命先生预言相反的成长故事，赞扬了不向命运低头的奋斗精神，也有促进移风易俗的作用；《陈文龙》《海神妈祖》《大唐梅妃》等剧目则将莆田历史名人的故事搬上戏曲舞台，既传播了地方历史文化，又弘扬了爱国爱民的人物精神。
在唱腔上，莆仙戏的“兴化腔”广泛吸纳莆仙民间歌谣俚曲、十音八乐、佛曲法曲、宋元词曲和大曲歌舞的艺术特点，以独特的莆仙方言演唱，保存了大量古汉语特点，一开口就有浓厚的地方风味。
中国戏曲学会会长、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所长王馗曾以“美得让人窒息，美得让人流泪，美得让人感动”评价莆仙戏，他认为这种艺术之美来自莆仙戏独特的表演体系“傀儡介”，即人模仿傀儡形成的表演体系。与以昆曲为代表的古典戏曲、以京剧为代表的近代戏曲迥然不同，莆仙戏的这一表演形态古老、丰富、细腻，生、旦、末、丑等每个行当都有一套完整而独特的动作范式。
王馗由此认为：“在众多的地方戏曲剧种里，莆仙戏应该是最古老的一个，它的艺术荟萃了中国在南北宋时期就有的戏剧表达方式，特别是把傀儡戏、木偶戏的运作规律作为表情达意的所有技术手段。”京剧大师梅兰芳也曾为莆仙戏题词——“莆仙科介，传统芬芳”。
让古老剧种焕发新光彩
在莆田，莆仙戏从来不缺观众。南宋时期，莆田词人刘克庄曾以“抽簪脱袴满城忙，大半人多在戏场”描绘莆仙戏演出时百姓观演的盛况。眼下，大约120个莆仙戏剧团活跃在莆田，在农村，每逢家有喜事，人们往往会请剧团送戏下乡。
莆仙戏剧院演员郑超凡告诉澎湃新闻：“下乡每个点都是满场，座无虚席，来看戏的多是老年人，但近几年因为我们的发展迅速，也增加了不少年轻一辈的观众。”
梁向东介绍，2020年之前，剧团一年演出300天以上，通常一天两场，下午和晚上各一场，“晚上基本是满场”。“莆仙戏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非常受欢迎。近几年受疫情影响有点不景气，不过现在好了，今年市里带头闹元宵，古街开街等活动都会请剧团来。”
如果说乡村是莆仙戏自然扎根的土壤，那么校园则是为它新开辟的一片生长园地。莆田艺术学校开设莆仙戏戏曲表演专业，莆仙戏史上两位“梅花奖”得主——王少媛和黄艳艳都毕业于这里。
为了让更多孩子接触莆仙戏，2012年初，莆田启动“莆仙戏曲进校园”试点工作。十年来，越来越多的演员走进中小学校园，讲解戏曲知识、教授表演艺术。“湄洲岛第一中心小学、莆田市实验小学都有孩子在我们的教导下获得全国少儿戏曲小梅花奖。我们现在进校园，呼声非常高。”郑超凡说。
黄艳艳在小学校园里指导孩子。图片来源：“八闽戏剧”微信公众号
大学课堂也可见莆仙戏的身影。莆田学院开设莆仙戏鉴赏课程，2018年10月开办莆仙戏文化传播人才培养特色班，分为莆仙戏表演、莆仙戏作曲两个方向，由莆仙戏剧院的专业演员们担任艺术指导。2022年7月，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与莆田艺术学校签约合作，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将汇集作曲、配器与演奏等优势学科力量，支持莆仙戏加快生产与创作。
亮相春晚之后，莆仙戏要继续走新一程的传承发展之路。梁向东说，新年计划多走进一些校园。吴清华则在福建日报视频《好戏逢春——再话<踏伞行>》里表示：“坚定我们的文化自信，砥砺我们的从艺初心，更深入地挖掘我们的剧种传统，弘扬剧种的特色，创作更多的精品剧目，让莆仙戏这个古老剧种在新时代焕发出新魅力、新光彩。”
本期编辑 周晓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