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永顺
孔博查是一个距亚的斯亚贝巴380公里坐落在阿姆哈拉州隶属于南沃罗地区的一个两万多人口的工业重镇。
说她是工业重镇一点也没虚夸。在九十年代末孔博查这个小镇子里就有全国最大的纺织厂，一家法国人投资的啤酒厂（BGI），一家肉联厂，全国首富阿拉穆迪的一家轧钢厂，一家皮革厂，一所职业学院（Kombolcha Vacational College）。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机场，但这个机场是属于德赛的地界，所以叫德赛机场，离我们驻地步行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今天的故事就从这个机场讲起。
德赛机场不大，如果不告诉你，你绝对想不到这是个机场，它只能起降15座的小型飞机，每周两班，一次班是亚的斯亚贝巴至孔博查直接往返，另一班是经停孔博查绕道巴赫达尔再回亚的斯亚贝巴。
就这样一个机场，却是一个“多功能”的机场。
机场面积大约有四个足球场大小，跑道是长满草的石子路。没有航班时，这个机场就是个放牛羊的场地，也是孩子们的足球场。等有航班要到达前，地勤人员会让羊倌和放牛娃把牛羊赶走，并在横向通道处分别在机场两侧用带铁丝网的木桩拦住行人，等飞机飞走后再搬开路障切换到放牧踢球功能。
我第一次乘飞机到这里是1998年第二次来埃塞的时候。
那次算上一个驾驶员和一个空乘再加上乘客也不过七八个人。就在这次飞行中也发生一个小意外。起飞十几分钟后，我们考察组的翻译突然感觉心脏不舒服，紧锁眉头不能睁眼，看上去好像半昏迷状态。空乘赶紧过来问什么情况，我们都不会英语。空乘呼喊翻译，看看他的瞳孔，摸摸脉搏，继续努力和翻译对话。过了一会，翻译终于说感觉迷昏胸闷。空乘说是不是返回亚的斯亚贝巴，翻译说不用。把翻译安顿好，空乘去了驾驶舱。几分钟后，空乘回来告诉我们说：他已经和驾驶员说了让慢点开。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后，吃掉了机上提供的配餐，一片面包和一杯可乐。隔着窗户向外看，好家伙！飞机是在大山之间穿行，山峰高出飞行高度好多。在国内有些景区乘一次这样的小飞机需要花二十块钱，空中绕一圈就回来了。这个飞机的体验要比国内的飞行体验要好多了。周围是绿色的山景，低空时可见山间小溪涓涓流淌，还有田间的牧童指挥着牛羊；简陋的草房也有炊烟升起，如果不是在飞机内估计都能闻到迷人的咖啡香；更有一些很打眼的彩钢瓦屋顶像是地图上的海洋。亚的斯亚贝巴出来往北都是山区，亚的斯亚贝巴到孔博查这段区间有一个著名的山叫野狗夫（音译）。野狗夫也是这380公里区间最高的山。正是：“识得野狗真面目，只缘行在此山中”。
经过55分钟的飞行，我们到达了目的地。飞机降落时有些颠簸，隔着窗户往外看，嗯？怎么没有飞机跑道？怎么没看见候机厅？飞机停稳后，看见几个人推过来一个用钢筋焊接做成的舷梯，还有一个地勤人员在外面拿着一个木棍递给空乘还说着什么。空乘通知乘客在座位上别动，等通知再下飞机，随即他自己先下了飞机。
大约在5分钟以后，那位空乘回到机舱通知大家可以下来了。所有乘客通过那个就像装修工粉刷房屋用的梯子一样的舷梯依次走下飞机。出来以后就算结束了这次飞行。因为是埃塞国内航班，登机时进行了安检，降落后就没有安检了。
下了飞机，定了定神，这才明白刚才空乘帅哥先下飞机做了什么。原来乘客的座位基本是在机身的后半部，行李舱在机身的前半部。如果乘客一下飞机前后重量就会失衡造成机头部分下栽啃地。刚才他们拿的那个木棍就是在乘客还没出机舱前用来支撑机头部分的，飞机起飞前再撤掉这个木棍。
环顾一下机场周围，除了放着两个40尺集装箱外，没有建筑物。我们一下飞机就有人冲我们走来，是工厂来接机的。几天以后我们返程回亚的斯亚贝巴又来到这个机场，才知道原来那两个集装箱是机场的安检室和候机大厅，一个集装箱里面用布帘隔开分成男女两部分，另一个集装箱放两个长条櫈以便乘客休息。
这样简陋的机场也就难免会发生一些初级的故事引发的高级笑话了。
一次周末，我的两个同事遛弯到机场，看着旅客都登机了，机舱也关闭了，地勤也撤掉了舷梯和支撑杆，飞机已经发动在慢慢提速。就在这时一个地勤人员大声呼喊要叫停正在跑道加速中的飞机，旁边的几个人也开始招手示意停机，结果飞机真的停了下来。原来是他们漏装了一个行李箱。既然地勤在飞机发动后还坚持努力叫停，说明类似的事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们知道飞机是可以叫停的。听到这样的故事我们都开玩笑说这里的飞机是招手即停的。
这个机场的地勤人员家都住在德赛，他们在孔博查俱乐部租用了一间房，有航班的时候就开一辆喷有埃塞航空公司logo的越野车过来，在租用的房间和亚的斯亚贝巴机场保持联系。有一次我要乘飞机去亚的斯亚贝巴，他们的地勤人员告诉我你回屋休息吧，亚的斯亚贝巴在下暴雨，什么时候出发我告诉你。真是挺方便的，因为我们就是邻居。
1998年5月至2000年6月，埃塞与厄立特里亚之间发生了战争。1999年，我们过来执行管理承包合同的时候，德赛机场已被征用为军用机场，停止了民航飞行。机场上摆放一些大炮和数量不多的老式坦克，主要是给前线运送一些物资补给。除征用了机场，还征用了孔博查纺织厂的一个职工宿舍区用作兵营，驻扎军队，直至战争结束。
专家组来埃塞几个月了，2000年1月29日（农历腊月二十三），是中国北方小年。这是在埃塞过的第一个年。随队的厨师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小伙子，后勤事情想得非常周到，做事稳妥。考虑到大家都是第一次在国外过年，也为缓解一下大家思乡情绪，不知他从哪里踅摸着买来了几挂鞭炮。按北方习俗小年是要吃饺子的，他把鞭炮挂在横拉在伙房门口晾晒衣服用的铁丝上，我们也都出来观看，准备放完鞭炮就开始过小年吃饺子。
都准备好了，附近的小孩看见这里中国人都出来了不知道是要干啥，也围了过来。大厨把狠吸了几口的烟卷火头与鞭炮的捻芯对接，霎时间成挂的鞭炮便在我们的伙房门口炸响起来。没想到埃塞的鞭炮质量也这么好！我们每个人都很开心，在异国他乡还能听到我们在国内过年的动静。
正当我们兴奋的时候，一支十几个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军人队伍跑步奔了过来，一脸严肃地和我们说些什么，孔博查纺织厂的市场部经理蒙格斯图也闻声赶了过来。
这时鞭炮已经炸完了。一个像是军官的人说着什么，蒙格斯图和这位军官努力地解释着。经过厂方和军方的交涉解释，这些军人才气呼呼地走了。通过翻译我们才知道，现在是战时，早有通知是不允许燃放鞭炮的；如有违抗军方是可以直接抓人的，我们不知道这些。如果有必要放鞭炮，可以提前说明情况，写申请由地方政府提交到军方，得到批准并有军方人员在场方可操作。
原来他们跑来这么及时，是以为这里出现枪战了。看来部队的反应速度还是蛮快的。没想到我们在工厂还没有做出有影响的正面工作，却先惹出了一件有影响的负面事件。因为此事我们在孔博查的知名度反而更高了。他们都知道中国人要过年了，也知道了中国人过年是要放鞭炮的。
虽说是一场虚惊，我们也汲取了教训，把本来留作除夕那天再放的剩余鞭炮都处理掉了。除夕那天虽然没有鞭炮声，我们组织了一台自己的“春晚”，还邀请了即将离任的埃方总经理和生产副总经理参加了我们的春节联欢。
现在德赛机场已经不是我前面介绍的样子了。2017年借春节放假，我又故地重游去了孔博查一趟。德赛机场已经不是两个集装箱了，而是堆满了集装箱，这里已经变成了埃塞5个内陆港之一。机场已经搬到另一地方，新机场跑道也不是石子路了，候机厅也不是集装箱了，新的机场可以起降50座的飞机了，位置还在孔博查附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