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堂弟打来电话，叫我前去参加他儿子的升学宴。闲暇之余，我走近了堂弟家的耳房窗前，看见房里安装了一台台加工粉条的现代化设备，勾起了我记忆中那些陈年往事。
我小时候，东北的冬天似乎比现在要冷，农村人，根本吃不到新鲜的蔬菜，土豆和白菜，却是那个年代每一个家庭里必不可少的过冬主菜。白菜可以腌制成酸菜，土豆可以加工成粉条，这是土豆与白菜唯一能变出来的花样。那时候，我家的日子并不宽裕，常年开销，只有靠卖点儿鸡蛋，卖一头猪来围持生计。那时候的粉条，虽然只有几毛钱一斤，但是一年顶多买个十斤二十斤的，吃一个稀罕。
有一次，我母亲做饭，我帮忙烧火，锅帮贴玉米面大饼子，锅底熬的是白菜片土豆块儿加粉条。我说：“妈，咋就搁这么几根儿粉条啊，都不够塞牙缝的。”母亲说，“儿子啊，我也想多放点儿，咱家不是穷吗，想多买点粉条又买不起，总不能就靠吃粉条活着吧？ 吃粉条，就像吃荤油，得省着点吃，才能留得长远，万一家里来了客人怎么办？”的确，那个时候，我家的吃吃喝喝，真的是很差。每当掀开饭锅时，发现锅里熬着粉条，那就是我们兄妹几人最开心的时刻，乐得就像过年一样。
妈妈刚把菜盆端上饭桌，我们几个眼睛瞪溜圆，一只手把着饭碗，一只手用筷子，抢着从菜盆里往饭碗挑粉条。我是老大，手快，挑到的粉条又长又多，小妹手慢，抢少了不乐意，躺炕上脚蹬手刨，哭着要粉条。我害怕被妈妈骂，就得从饭碗里拨给她一点儿，才能消停下来。吃粉条比抢粉条更畅快，用筷子夹起粉条的一头，小嘴一噘，就开始往嘴里哧溜哧溜地吸着，有时都来不及细嚼就进肚了。
冬天里，我家火炕上放着一只用泥土掺碎麻打制的火盆，火盆里的火，除了能取暖还能当烟火，烧土豆、爆苞米花和烧粉条。用火盆烧粉条，就像是木匠拉锯的动作，用手指捏着粉条的一头，在火上来回移动。粉条遇热开始膨胀，由两三毫米粗，变成了五六毫米，颜色也由青白，变成了白黄色，被烧好的部分，像一条小蛇，弯弯曲曲，看着都要流口水。粉条膨胀时发出哧哧的气流，把火盆里的灰，吹得四处乱飞。我母亲很讲究干净，最讨厌我领着妹妹们烧粉条，只有看妈妈不在屋里时，偷偷地烧。烧过的粉条它又酥又脆，嚼在嘴里，还能发出那种嘠吱嘠吱的声响，就像是现在人们爱吃的康乐果的动静。
家里来了客人，做一道有粉条的菜，是首选。如果赶上杀年猪，再加入一点猪肉片，更是好吃极了。就连乡邻们办个红白喜事，也离不开粉条这道菜。
去年冬天，我小外孙女来我家，我老伴寻思着给孩子熬点儿粉条吧。吃饭时，我用筷子给她夹了几根，谁知我这好意，却惹怒了她，竟然说：“我不爱吃粉条！”在她的心里，好吃的食品，粉条已经排不上号了。
粉条是一种综合性的食品，不论冬储菜、还是夏天的青菜，都能与粉条搭配成为佳肴。
土豆粉条，吃着滑溜，经常被人们所喜爱，可它的制作工艺流程并不简单。不但劳动强度大，而且还需要有一定的技术和经验。土豆粉条，是由土豆淀粉制作而成的。土豆淀粉，我们当地人，都叫它粉面子。淀粉它不但可以漏成圆条粉，还可以漏成扁形的带子粉和马莲粉，还可以拔丝，成为汤粉。淀粉用来烙饼，或烧粉耗子，特有味道，它的筋道劲儿，无谁可比。熬菜时用土豆淀粉来勾芡，也是一个很好的调料。
以前生产队的时候，加工淀粉和漏粉条时的各个环节，都要靠人工来操作完成。有人说：“开粉坊，就是从水里捞财，不容易。”其实真是这样。在漏粉之前，先要储备一定数量的淀粉。把洗干净的土豆，填入土豆轮子里粉成碎块，再把碎块添加到大石磨上，磨成淀粉浆水，再进行过滤，沉淀、捯缸、吊包利水，最后成砣，形成固体淀粉。漏粉，是一项很辛苦的工作，十几个人各自分工，粉坊屋里热气腾腾，人人忙活得脚不粘地。先把粉砣放在热炕上，用专用的礤板子，将粉砣礤成碎面，预热后再放入缸盆内，按适当的比例，添加明矾和热水。由4到5名年轻力壮的人，撸着袖子围着缸盆，两只手插在淀粉里，就像打夯一样有节奏，一边搋面子，一边转着圈地移动脚步。
将搋好的淀粉，揪成小剂量，放入漏瓢内，由专人蹲在灶台上，一只手端着漏瓢，一只手拍打瓢内的淀粉，瓢底部漏出来的数十根生粉条，直接进入开水锅内，数秒钟后，被烫熟浮出水面。再由拨锅人将粉条从锅沿拨入凉水缸内，进行冷却，再由导粉的人，从缸内捞出来，按一定长度，挂在小粉竿儿上，便由端杆的人端出屋外挂到粉架上，晾晒两至三天，就可以下架打捆，准备出售。
改革开放以后，粉坊落户到了农户家，随着国家的兴旺发达，粉坊里的设备也跟着不断更新换代。结束了驴拉磨，日夜连轴转的的历史。尤其是近些年，粉坊里的机器化，更是取代了繁重的人工操作。
生活好了，人们想吃家乡的土豆粉条，再也不需考虑钱的问题，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吃没了就买。
文/孙喜臣，文学作品散发于《速度》《老同志生活》《长春日报》《松原文艺》《吉林农民作家作品选》等，在《我心中的毛泽东》征文比赛中获得三等奖，松原市庆祝建国70周年《曲艺作品大赛》获优秀奖。
【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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