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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艳了整个世界(离婚后她惊艳了世界全文免费阅读)

时间:2023-11-19 08:16:03 阅读:206 作者:墨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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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艳了整个世界(离婚后她惊艳了世界全文免费阅读)-第1张

离婚后她惊艳了世界全文免费阅读

顾北弦漆黑眼眸划过一丝星影,从她身上撑起来。

抿着唇,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鼻尖,闷声说:“说话要算数。”

苏婳嗯了一声。

顾北弦不满意她的态度,“太敷衍了,重新说。”

苏婳心里想笑。

明明主动权在他手里。

偏偏搞得好像她不想要他似的。

想了想,她抬起手臂攀上他的脖子,嘴唇凑到他耳边,很小声地说:“很多人喜欢你,是因为你长得帅,有财,有势,有魅力。而有的人喜欢你,是因为看到过你的狼狈,心疼你。她默默坐到你身边,想把肩膀和糖果都给你。”

顾北弦眼神一硬。

捧起她的头,脸贴着她的脸。

好半晌,他才出声:“让你催情,没让你煽情。这下好了,全都走到心上了,走不了肾了。”

苏婳都快要被他难为哭了。

她就只会说这种发自内心的实话。

那种露骨的火辣辣的撩骚话,她是真说不出来。

她轻轻戳了戳他的腰,试探地说:“要是走不了肾,咱们就回家?”

“不用,可以了。”他低下头,吮吻住她的唇,轻轻咬着她柔软的唇瓣。

他吻技很好。

苏婳被他吻得整个人软软糯糯,娇媚如水。

她骨架虽纤细,却凹凸有致。

最诱人之处是纤细婀娜的腰肢和美妙的臀线。

看外表清纯洁白、不容亵玩,在顾北弦眼中却最风情妩媚,勾人心弦。

车外江风烈烈,树影婆娑,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

车内风情浓酽,缱绻旖旎。

隔日。

苏婳手机忽然收到银行的提示短信,账户进账一百万。

汇款账户是:京都峥嵘工艺品进出口贸易公司。

这是峥嵘拍卖行隶属的总公司。

苏婳找出顾谨尧的名片,按照上面的号码拨过去。

响了一声,对方就接听了。

“苏婳。”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声音很man,是纯纯的男低音。

不知怎么的,每次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苏婳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感觉那短短两个字,好像饱含着深情。

不过女人都喜欢自作多情,她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苏婳客气地说:“顾先生,我的账户刚收到你们公司打来的一百万,是不是你们财务搞错了?”

顾谨尧笑,“没错,是我让转的。”

苏婳微微纳闷,“那幅画我们已经钱货两清了,为什么还要给我转账呢?”

“你的画放在我办公室里,还没来得及送给我父亲,就被一个熟客看中,要下了,出价一千三百万,比我给你的价格高一百万。”

苏婳沉思片刻说:“你们拍卖行不是收一成的佣金吗?这一百万,我还是给你们转过去吧。”

和不熟的人,她喜欢明算账,不想欠人情。

顾谨尧淡道:“没走拍卖渠道,不收你佣金。”

苏婳为难了,“可是……”

“真想感谢我,就请我吃顿饭吧。”

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换了别人,苏婳也就请了。

但是顾北弦说,不喜欢她和他走得太近。

苏婳委婉地拒绝道:“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是该请你吃顿饭,可我这边有点不太方便。这样吧,既然你父亲喜欢八大山人的墨荷图,我给他临摹一幅。很快的,用不了十天,就能画出来。不过我只临摹,不造假,上面的印章你自己想办法。”

顾谨尧顿了下,“也好,那幅画我用手机拍下了,等会儿发给你。”“不用,我脑子里已经记下了,保证能临摹得一模一样。”

顾谨尧默了默,声音极轻地说:“你还是那么聪明。”

苏婳心里猛地一颤,“你说什么?”

顾谨尧笑了一下,随即语调提高好几度,说:“我说,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

苏婳觉得自己可能又听错了,随口道:“小时候练出来的,熟能生巧。”

“画上的印章,就盖你的吧。我相信,你以后会很出名的。等你名声大噪了,你临摹的墨荷图,价值自然会水涨船高。”

“过奖了。”嘴上这样说,苏婳心里却很开心,是被认同的感觉。

挂电话后,苏婳走进书房,在门上挂了“勿扰”的牌子。

她亲手磨墨。

磨墨是画画的第一步,可以修心,静心。

磨完墨,苏婳握着毛笔,走到宽大的书桌前。

桌上摊着一张古宣纸。

苏婳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慢慢回放八大山人墨荷图的构图、运笔和意境。

他的风格以大笔水墨写意著称,在创作上取法自然,笔墨简练,大气磅礴,独具新意。

从小到大,临摹过那么多水墨古画,她觉得八大山人的画是最难临摹的。

中国画不讲究立体感,焦点透视,一定要似像非像。

画得一模一样的反而是最次的,中间的叫妙品,最高的叫逸品,也叫神品。

她觉得八大山人的画,堪称逸品。

他的画,总是传达出一股荒凉、寂寞、又伤感的意境,是他凄凉身世、冷落情怀的表现。

他本是朱姓皇家世孙,一生颠簸流离。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的画,“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摹。”

一周后。

苏婳画出了朱耷的墨荷图,总共画了两幅。

第一幅意境差点,她拿去让人装裱了,挂到自己的书房里。

第二幅,她特别满意,形、神、韵皆具,残叶墨荷,凄凉寂寞,冷意逼人。

画完,苏婳给顾谨尧打电话,说:“顾先生,画已经画好了,你派人来取一下?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辛苦你了。这样吧,我们约个地方吃顿饭,你正好把画交给我。”

苏婳噎了一下,“我……”

顾谨尧沉默片刻,说:“人都是要吃饭的,只是请你吃顿饭而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婳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只好答应下来。

对方约了一家私房菜馆,明晚六点钟碰面。挂电话后,苏婳看着桌上摊着的墨荷图,斟酌了一下,给顾北弦去了个电话。

接通后。

她说:“明晚六点,你有时间吗?我有个饭局,想让你陪我一起去。”

顾北弦略一沉吟,笑着问:“是谁的饭局,让你这么劳师动众?”

苏婳轻声说:“顾谨尧。”

顾北弦一顿,握着手机的手渐渐用力,手机都快要捏变形了。苏婳猜到他可能生气了,急忙解释道:“那幅画放在他办公室里,被一个熟客花一千三百万买走了。他把多的一百万打给了我,我要给他打回去,他不要,说请客吧。我婉拒了,就重新画了一幅墨荷图送给他,可是他又要请我吃饭。我推脱不过去,只好让你陪我一起去了。你要是没空,我就叫沈鸢陪我。”

话音刚落,手机里就传来顾北弦的声音:“我有空。”

苏婳莞尔,“谢谢你。”

次日,晚六点。

苏婳和顾北弦来到顾谨尧定的私房菜馆。

这家私房菜馆的老板,据说祖上在宫里做御厨,每天只做八桌,每桌只做八道菜,不接受顾客点菜,也从不多做。

生意却好得不得了。

来就餐要提前三天预定,最盛时,要提前三个月才能定到桌。

菜馆前身是民国时期一个军阀住的小洋楼改造的,环境复古旖艳,别有风味。

两人到的时候,顾谨尧已经提前到了。

看到站在苏婳身边的顾北弦,顾谨尧眼神暗了暗,随即扬起唇角,笑道:“你好,顾总。”

顾北弦眉眼清冷,没什么表情地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人入座。

苏婳把手里的画小心地打开三分之一,递给顾谨尧,说:“顾先生,你看看,还满意吗?”

顾谨尧接过来,拿在手里,一点点展开,垂眸细细观赏。

赏完,视线从画上挪开,看向苏婳。

唇角漾起一丝笑纹,他赞道:“果然没看错你,这幅画形、神、韵皆备,惟妙惟肖,替家父谢谢你了。”

苏婳浅浅一笑,“应该的。”

坐下的时候,余光瞥到顾北弦凉着一张脸在喝茶。

她把手从桌下伸过去,揉了揉他的腿,哄他。

那只调皮的手,被顾北弦反手抓住,握在掌心里,慢慢摩挲着。

他的脸色也稍稍好看了点。

因为是提前预定,菜上得很快。

有佛跳墙、兰花熊掌、枸杞鱼翅汤、冰糖血燕窝等。

顾谨尧轻轻拨动桌上的旋转玻璃,把冰糖血燕窝转到苏婳面前,“苏小姐,特意为你点的。”

苏婳客气地说:“谢谢。”

顾北弦眸色微冷,抬眸,朝候在一旁的服务生招了招手。

服务生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问:“顾总,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顾北弦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给她,“这桌我请,刷卡。”

苏婳啼笑皆非。

说好的,顾谨尧请客。

人家就说了那么一句话,他就要结账,太不给人面子了。

服务生微笑着说:“顾总,这位顾先生已经提前结过账了。”

顾北弦捏着银行卡的手,依旧停在半空中,命令的语气说:“把他的钱退回去,刷我的卡。”

服务生左右为难,只好看向顾谨尧,“顾先生,您看……”

顾谨尧唇角勾起抹极浅的弧度,似笑非笑,对顾北弦说:“顾总,这次我请,下次你再请吧。”

苏婳偏头看向顾北弦。

他保持原先的姿势没动。

苏婳知道他好面子,需要个台阶下。

她把银行卡从他手里轻轻抽出来,塞回钱包里。

见他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她又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燕窝,喂到他嘴里,笑着说:“你最近工作忙,吃点燕窝清清火。”

顾北弦没拒绝,张嘴含住,极斯文地吃起来,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苏婳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是把这关给糊弄过去了。

来之前,她万万没想到,平时斯文有礼,处事极有风度的顾北弦,也有这么较真的时候。明明是双商俱高,气度风华的商界精英,此时却像个热恋中的毛头小伙子一样,争风吃醋。

挺反常。

苏婳凝神沉思间,顾北弦拿起汤勺舀了一勺鱼翅汤,递到她嘴边,眉眼温柔地凝视着她,温声说:“你最近熬夜画画,累坏了,吃点鱼翅补补。”

苏婳有点窘。

顾谨尧就坐在对面看着呢。

跟他又不熟,当着人家的面,这样喂来喂去的,多不好意思。

可是顾北弦好胜,她不能不给他面子,便张嘴吃下,笑着说:“你也吃。”

顾北弦嗯一声,指了指她面前的燕窝,“你喂我。”

苏婳哭笑不得。

不过今天这饭局,是她叫他来的,面子自然得给足,便照做了。

顾谨尧冷眼旁观,极轻地摇了摇头。

男人最懂男人。

他懂顾北弦的心思。

这超强的危机感,也是没谁了。

接下来,顾北弦时不时地喂苏婳一下。

苏婳心里窘得不行,却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强装平静地吃下。

顾北弦倒是泰然自若,丝毫不觉得尴尬。

顾谨尧静默地坐在对面,看着“恩恩爱爱”的两个人,一言不发。

明明一桌子山珍野味,他却吃得味同嚼蜡,只想快点吃完,走人。

吃得差不多时,顾北弦对苏婳说:“我出去抽根烟。”

平时苏婳是不喜欢他抽烟的。

但是在外面,她给足他面子,笑着说:“去吧,少抽点。”

顾北弦嗯了一声,冲顾谨尧递了个眼色,推开椅子站起来,率先走了出去。

“苏小姐,我也去抽根烟。”顾谨尧对苏婳说了声,随后走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吸烟室。

走到窗前。

顾北弦推开窗户,拿出烟盒,抖出一根,递给顾谨尧。

顾谨尧接过,却没点燃,只捏在指间把玩。

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长腿交叠,脸上的表情是笑着的,眉眼间却锋锐难掩。

顾北弦清贵颀长的身躯,慵懒随意地倚在窗前,目光凉凉地看着他,一挑眉,“你姓陆?”

顾谨尧漆黑瞳孔微微一硬,没什么语气地说:“我姓顾,是顾峥嵘的儿子,今年才回国。”

顾北弦没接话,抿着唇,凉凉淡淡地看了他几秒。

把烟放进嘴里,扣动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白烟缭绕,他俊朗英气的脸,被烟雾模糊了轮廓,看不清表情。

两人都不说话。

黑压压的沉默把整个房间塞得满满的。

冷冰冰一大段沉默过后。

顾北弦开口了。

他也不看顾谨尧,微垂眼睫,睨着手里的烟,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楚锁锁的手和脸,是你动的手吧?”

顾谨尧脸上的笑凝固了,手指一用力,指间的烟被掐成两截。

他声音淡漠极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北弦视线在他指间的烟上划过,眸色渐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薄唇微启道:“苏婳是我妻子,不管你姓什么,都不要来打扰她。”

顾谨尧耸耸肩,表情挺挑衅,“你在怕什么?”

顾北弦眸光微冷,睨着他,身上的气压一瞬间变得极低。

顾谨尧朝他勾了勾嘴角。

那笑里,仿佛藏着刀。

顾北弦也笑了,把烟往烟灰缸里弹了弹,不咸不淡地说:“今天是苏婳主动叫我来的。她有多在乎我,刚才你也看到了。”

他语调微沉,唇角笑意盈盈,却难辨情绪。顾谨尧顿一顿,收敛了笑意。

“保护好她。”撂下这句话,他推了椅子,站起来就要走。

顾北弦眼神冷透了,“你一个外人,这么关心我太太,不觉得有失分寸吗?”

顾谨尧脚步一顿,没什么表情地说:“她那种人才,百年难得一遇,人人见而护之。”

说完,把掐断的烟扔进垃圾桶里,抬脚走出去。

看着他扬长离去的身影,顾北弦眸色晦暗至极,双拳缓缓握紧。

指间的烟攥进手里。

灼热的烟头烫到掌心,都没感觉到痛。

把烟扔掉,他从西裤兜里拿出手机,拨给苏婳,“走吧。”

“好的,一楼大厅见。”苏婳温柔地说。

顾北弦淡淡嗯一声。

苏婳挂断电话,拿着包走出来,正好碰到顾谨尧。

她冲他微微一笑,“谢谢你今晚的盛情款待。”

顾谨尧笑意深浓,“应该的。”

苏婳礼貌地说:“再见。”

顾谨尧垂眸望着她,眼神温柔,轻声道:“再见。”

仔细听,能听出这普普通通的两个字下面,藏着隐匿的留恋。

可惜苏婳没仔细听,整颗心都扑在顾北弦身上。

她脚步飞快地走了,像一阵风一样。

顾谨尧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那抹纤细单薄的身影,顺着走廊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直到完全看不见,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漆黑的眸子更加幽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

苏婳来到一楼,和顾北弦碰面。

两人出了私房菜馆。

一出门,苏婳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顿饭吃得真是累啊。

可是不叫顾北弦过来,万一以后被他知道了,肯定又不高兴。

本就岌岌可危的婚姻,得好好呵护。

两人上车。

车门关上,顾北弦忽然抬手,把苏婳勾进怀里,捏起她的下巴就亲起来。

越吻越狠,蛮力十足,像跟谁较劲似的。

亲得这么用力,其实毫无快感可言,不过苏婳没推开他。

没办法,自家男人,只能惯着了。

这边,顾谨尧拿着苏婳的画,开车离开私房菜馆。

回到住处。

刚一坐下,就接到母亲从国外打来的电话,“听说你去见顾北弦了?”顾谨尧微微皱眉,淡应一声。

“你答应过我,不会去见那家人,我才同意你回国的。”

顾谨尧眉眼漠然,“我请苏婳吃饭,他自己来的。”

“苏婳也是那家的人,你好自为之吧。”母亲挂了电话。苏婳左手手指,接连做了两个月的复健。

灵活性恢复得差不多了,重回古宝斋。

一进门。

就看到店里的鉴宝师崔寿生,手拿一个超大的放大镜,正对着柜台上一幅古画细细端详,以验真伪。

苏婳经过的时候,随意扫了一眼。

是郑板桥的墨竹图。

她从小练笔,最先临摹的就是郑板桥的墨竹,打眼一瞅,就能看个差不多。

崔寿生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问卖画的人:“你打算卖多少钱?”

卖画的是个衣着落魄的中年人,手笼在袖子里,缩着肩膀,说:“这是郑板桥的墨竹图,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不到迫不得已,我也不想拿出来卖。我打听过往年的拍卖成交价,都是三千万起。”

言外之意,不能比这个价格低太多。

几千万不是小数目。

崔寿生眯起眼睛,又盯着画仔细看了几眼,问:“你怎么不拿去拍卖行拍卖?”

卖画的中年人揉了揉鼻子,说:“我着急用钱,去拍卖行上拍,得等,我等不起。卖给你们,价格少点也无所谓,只要给钱快。”

崔寿生咂着嘴说:“我们可给不了那么高的价格。”

卖画的犹豫了一下,“成,您开个价吧,我看价格合适就卖,好商量。”

苏婳脚步忽然停下了。

隔老远,又瞅了瞅那幅画。

崔寿生见她神态有异,招呼道:“小苏啊,你快过来看看这幅画。”

苏婳倒回去。

戴上店里的专用白手套,把画从柜台上拿起来,仔细审视起来。

画面上,修竹安排得错落有致,竹竿细密却透着力量,竹叶以硬毫之笔挑出来,且呈隶书之撇捺,竹干亦如篆书之笔意,摇曳而生姿。

的确是郑板桥的真品。

但是苏婳总觉得不太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一时说不上来。

就是接触多了,久而久之,产生的一种直觉。

她抬头问崔寿生:“用仪器测过了吗?”

崔寿生点点头,“测过了,纸和墨的年份都对,画风和上面的钤印也对,确定是正品。”

他迟迟拿不定主意,是因为价格太高,不得不谨慎。

苏婳从他手中接过放大镜,对着画仔细看起来,越看神色越凝重。

她把画合起来,朝崔寿生使了个眼色。

崔寿生懂了,把画还给卖画的人,笑呵呵地说:“对不起了,您这幅画我们看不懂。”

看不懂,是古玩的行话,就是画有假的意思。

卖画的一听急眼了,“我这画你也拿仪器测过了,纸和墨都是清代的,上面的印章也是真的,怎么就看不懂了?”

崔寿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认为这幅画是正品。

卖画的一看他这样,横劲儿上来了,往椅子上一坐,一改刚才缩头缩脑的模样,换了副无赖样,说:“这幅画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你们今天必须得给我个交待,否则我不走了。”

店开久了,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

像这样耍赖的,也不少见。

放在以前崔寿生三言两语,就打发掉了。

可这幅画,他真挑不出刺来,只好向苏婳投去求救的目光。

店里伙计也朝苏婳看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苏婳走到卖画的人面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卖画的人一听,顿时脸色大变,把画卷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等人走远后,崔寿生好奇地问苏婳:“小苏啊,你对他说什么了?那幅画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苏婳清清雅雅一笑,道:“那幅画是揭的。”

古画,尤其是古代名人的字画,价格都超级高,动辄百万上千万,上亿的也有。

暴利之下,必有铤而走险之人。熟练的古画修复高手,可以将画一幅揭成两幅、三幅,以谋暴利。

最厉害的甚至能揭成五幅、六幅,甚至还有一画九揭的传说,但是满足条件的画,极少极少,风险也很大,一不小心就会毁了整幅画。

崔寿生听得老脸一黑,后背呲呲冒冷汗。

这幸好是苏婳来得及时,否则他就看走眼了。

几千万的画,要是收下来,赔掉腚了。

关键是他以后在这行,也没法混了。

苏婳刚来的时候,少当家的让他有什么看不懂的,跟她商量,他还挺不服气。

眼下他服得不行不行的。

崔寿生缩着肩膀,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婳莞尔一笑。

那幅画虽然纸、墨和上面的印章,都是真的,但是仔细看,上面有没处理好的极细小的毛刺。

不过她没说,只轻描淡写道:“直觉。我从几岁起,就跟古书画打交道,虽然年轻,也从业快二十年了。打眼一瞅,就觉得不对劲,仔细一看,果然不对劲。”

刚来的时候,她也说过这种话。

那时崔寿生只当她吹牛,眼下却觉得她在自谦。

人家在古书画方面的造诣,就是比他强,不服不行。

崔寿生一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低头瞅了眼苏婳的手,语气关心中带着点讨好,说:“苏老师,您的手恢复得怎么样了?我认识一个很有名气的针灸师,要不要介绍给您?”

众人皆是一愣。

崔寿生是店里年纪最大的,自恃有鉴宝的本事,平时清高得不行。

连沈淮这个少当家的,都得敬他三分,规规矩矩地喊他一声“崔老”。

如今他却改口称年仅二十三岁的苏婳,为苏老师。

苏婳也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崔老,您还是称呼我小苏吧。”

崔寿生连连摆手,“不,以后就称呼您苏老师了,刚才要不是您打眼瞅那一下,我就看走眼了。”

那可是好几千万的画啊。

叫一声苏老师,他觉得值。

苏婳不再说什么,笑了笑,摘下手里的手套,上楼了。

手受伤,休了将近三个月的假,累积了一些活。

不过修复古书画这东西,是个精细活,也是良心活,急不得,更赶不得。

关上门,她活动了下手指,开始干活。

忙到中午,她拿起手机扫了眼,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

因为干活时,不能分心,手机一般都调静音。

她按着号码给回过去。

是照相馆打来的,说他们的婚纱照做好了,让去取。等到下午,苏婳让司机开车,送她去了照相馆,取了婚纱照。

当时拍的时候,因为要离婚,就只拍了一套服装,放大了一幅,做了一套相册,她要带走的。

如今有点后悔当时没多拍几套衣服了。

苏婳对婚纱照特别满意。

两人都很上相,看上去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司机帮忙把硕大的婚纱照,搬进车里。

苏婳上车坐好,给顾北弦打电话,说:“婚纱照取到了,我很喜欢,想请你吃饭。你几点能忙完?”

顾北弦淡笑,“我在工地视察进度,要晚一会儿。”

苏婳问:“哪个工地?我去接你。”

顾北弦语气调侃,“苏婳同学,你有点黏人啊。”

苏婳莞尔,“就黏你了,怎么着吧。”

顾北弦笑意深邃,“在滨江明珠这边工地,你告诉司机,他知道。”

“好,一会儿见。”

四十分钟后。

司机开车送苏婳来到滨江明珠的楼盘。

下车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工地门口停的那辆加长款限量版豪车,是顾北弦的。

苏婳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号码刚要拨出去,就看到一群人从工地大门里,急火火地走出来。

为首的正是顾北弦,打横抱着楚锁锁,神色匆匆,快步朝路边停着的车走过去。

来到车前,有人急忙拉开车门。

顾北弦抱着楚锁锁,弯腰坐进车里。

车子疾驰离去,喷出一团白色的尾气。

苏婳的手机掉到地上,心咣地一下碎了。苏婳唇色苍白,薄薄脆脆地站在原地。

明明是暮春四月,风和日丽,她却感觉自己好像站在冰天雪地里一样。

从头到脚都是凉的,牙齿隐隐作响。

一颗心揪起来,疼得她透不过气。

说好的守男德,说好的和楚锁锁保持距离。

顾北弦却亲亲密密地抱着她,上了车。

神色匆匆,那么着急。

她就站在大门口,如此显眼,他都没看到。

“少夫人,少夫人?”司机喊了两声。

苏婳没反应。

司机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检查了一下,递给她,“少夫人,您的手机。”

苏婳木然地接过来。

司机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说:“楚小姐应该是受伤了,顾总才抱着她。我看到她眼睛是闭着的,脸上表情好像很痛苦。”

苏婳刚才所有注意力都在顾北弦身上。

没仔细看楚锁锁什么样,也懒得看她。

听司机这样说,她想了想,或许有可能。

否则无缘无故的,又是光天化日之下,顾北弦不可能抱着她,堂而皇之地上车,还当着众多下属的面。

着急则乱。

她刚才是慌了神。

想通了,苏婳僵硬的眼神稍稍活泛了些,说:“你打电话问问他们去哪个医院了?我们过去看看。”

她不相信顾北弦会骗她。

她想去亲眼看看真相。

司机拿出手机,给刚才跟着顾北弦的几个人挨个打电话,很快打听出医院地址。

听到楚锁锁果然受伤了,苏婳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上车。

司机送她去了医院。

她到的时候,楚锁锁被推进检查室,做脑CT检查了。

顾北弦单手插兜站在窗前,盯着检查室的门,眉眼冷峻。

旁边还有几个工地上的人,是刚才跟他一起过来的,正在小声说话。

苏婳慢慢朝顾北弦走过去。

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顾北弦偏头朝她看过来,眼里闪过一丝微诧。

很快,他微敛眸色,温声问:“你怎么来了?”

苏婳轻声说:“我们约好要一起吃饭的,你忘了吗?”

“抱歉,出了点状况,楚锁锁受伤了,我暂时走不开。”顾北弦抬手搭到她的肩膀上,轻轻握住,“你要是饿,就先回去吃吧。”

苏婳摇摇头,“我不饿,她怎么了?”“她代表楚氏集团,和我一起去工地视察,被一个从脚手架上掉下来的铁桶,砸到了头。”

这事顾北弦上次提过,说楚锁锁出任她父亲助理一职。

楚氏集团和顾氏集团很多项目都有合作。

很明显,这是楚砚儒和顾傲霆的意思,刻意给楚锁锁和顾北弦创造机会。

苏婳压了压情绪,问:“她没戴安全帽吗?”

“戴了。”

“伤得严重吗?”

“昏迷了,具体情况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顾北弦抬腕看了看表,说:“我爸他们快过来了,你先回去吧。”

苏婳知道他这是怕顾傲霆来了,会给她难堪。

她也不想看到顾傲霆那张冷冰冰的棺材板儿脸,便说:“那你早点回家。”

“好。”顾北弦捏了捏她的指尖,察觉冰凉。

顿了顿,他摸摸她的头,声音调柔说:“你别胡思乱想。我既然选择和你继续走下去,就不会和楚锁锁不清不楚,今天情况特殊。”

苏婳点点头,漂亮的秋水眼潮湿清亮地望着他,“我相信你。”

顾北弦唇角勾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抱抱她。

奈何手下在,终是忍住了。

他把她的手整个握在掌心里捂着,说:“到家给我打电话,想吃什么让柳嫂做。改天有空了,再带你出去吃饭。”

苏婳应道:“好。”

“回去吧。”他松开她的手。

“嗯。”

苏婳转身刚要走,眼神忽然一硬,看到顾傲霆和楚砚儒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

隔老远,顾傲霆犀利的目光,就冷冷地甩到她脸上。

那眼神,仿佛尖利的冰锥一样,往人心上猛地一扎。

扎得苏婳一颗心透骨寒。

楚砚儒的眼神更像锋利的刀刃一般,在她脸上划过来划过去。

划得她极不舒服。

有些人,就是有这么一种本事,哪怕一言不发,只凭眼神,就能让人遍体鳞伤。

苏婳难受得太过了,就有点想笑。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男人,这么欺负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心是怎么长的?

苏婳本来打算走的,这会儿忽然就不想走了。

她倒要看看这两个老男人,到底想把自己怎么着。

顾北弦见她一动不动,把她拉到身后,护着。

顾傲霆走到近前,冷着脸看向顾北弦,语气带着明晃晃的责备:“你答应我好好照顾锁锁的,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顾北弦眸色暗了暗,说:“这是意外。”

顾傲霆冷哼一声,“让你照顾锁锁,就是为了杜绝这种意外!”

顾北弦没接话。

他微微偏头,看向楚砚儒,客气又疏离地说:“楚叔叔,麻烦你们公司以后派个专业点的助理,过来跟我对接工作。”

楚砚儒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皮笑肉不笑道:“北弦,你这话说的,楚叔叔不太爱听啊。听工地上的人说,本来那铁桶应该砸到你头上的,是锁锁推了你一把,替你挡住了铁桶。她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做人可得讲良心啊。”

顾北弦默了默,“她受伤的事,我会负责,也请楚叔叔以后换人。锁锁在国外学的是珠宝设计,不适合从事地产这一行。”

楚砚儒似笑非笑,“所以才让你带她啊,你俩打小就认识,交流起来更方便。”

顾北弦脸色清俊无波,眼底却漆黑幽深。

那眼神怎么说呢,没什么情绪,但就是透着一股寒意。

顾傲霆捕捉到了那股寒意。

他瞥一眼苏婳,不咸不淡地提醒顾北弦:“之前你提出,让我不要去为难苏婳,作为交换条件,你要在工作上好好照顾锁锁。我答应你的,做到了,你答应我的,是怎么做的?这才几天,你就把锁锁照顾进了医院。”苏婳心想,这只老狐狸,就是狡猾啊。

不为难她了,改为为难顾北弦了。

总之,就是千方百计,想要把他们俩拆开。

她轻轻拽了拽了顾北弦的西装一角,有话想说。

顾北弦眼神制止了她。

他垂眸看着顾傲霆和楚砚儒,神色清冷道:“强扭的瓜不甜,这样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加深我和苏婳的感情。”

话音刚落,楚锁锁被护士从检查室里,急匆匆地推出来。躺在手术推车上的楚锁锁,双眼紧紧闭着,脸色苍白,头上的安全帽已经被摘掉了。

有头发挡着,只凭肉眼看不到伤得怎么样。

楚砚儒见她出来,唰地一下扔掉手里的东西,大步跑过去,抓着她的手就喊:“锁锁,锁锁!”

“麻烦让一让。”护士推着手术推车,往急救室走去。

楚砚儒连忙追上去。

脑CT检查结果要等十分钟才能出来。

顾北弦没动,在这里等着拿结果。

毕竟此事跟他有关。

顾傲霆看着楚锁锁离去的方向,埋怨的口吻,说:“你看锁锁对你多好,冒着生命危险救你。要不是她替你挡了一下,躺在上面的就是你了。”

顾北弦淡淡道:“我没让她挡。”

顾傲霆胸中怒气隐隐抬头,“你这说的什么话?以前你和锁锁关系那么好,最近这是怎么了?”

说完,他冷冷斜了苏婳一眼。

那意思,都是她从中挑拨的。

顾北弦察觉到了,把苏婳拉到另一边挡着,眸色微沉,道:“我和妻子之外的女人保持距离,有错吗?非得左拥右抱,你才满意?”

顾傲霆噎了一下,脸色阴沉下来。

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冷哼一声走了。

等他走后,顾北弦抬手揉了揉苏婳的头发,端详着她的脸色,说:“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清冷的声音带一丝愧疚。

苏婳本来被顾傲霆和楚砚儒一番横眉冷对,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听到顾北弦这样说,气一下子全消了。

她虚虚握着他的指尖,说:“没事。”

又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了。

当着顾北弦的面,顾傲霆说得委婉多了。

十分钟后,拿到楚锁锁的脑CT结果,是轻度脑震荡。

苏婳暗暗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楚锁锁被砸傻了,或者砸成植物人什么的。

依着他们那家人的脾性,铁定得赖着顾北弦不放。

顾北弦抬腕看了看表,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可能要晚点回去。”

苏婳恋恋不舍道:“你别忘记吃晚饭。”

“知道,你也是。”

苏婳转身走了,拐弯的时候,碰到顾北弦的助理,叮嘱他:“别忘记给你们顾总订餐,提醒他吃。”

助理恭敬道:“好的少夫人。”

苏婳回到家,洗漱上床。

等到很晚,都没等到顾北弦回来。

她困得不行了,干脆就睡了。半夜睡醒一觉,苏婳睁开眼,看到床那边是空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顾北弦还没回来。

她拿起手机,给他拨过去。

手机却关机了。

苏婳心里慌慌的,扑腾扑腾地乱跳,总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她是相信顾北弦的,可是架不住顾傲霆和楚砚儒,还有楚锁锁那母女俩。

两个老奸巨猾,加两个心怀鬼胎。

四个人凑到一起,什么腌臜事做不出来?

万一他们从中捣个鬼什么的,再把顾北弦给弄脏了。

她是要,还是不要?

苏婳披了衣服,想去医院看看。

可是太晚了,司机肯定早就睡觉了。

这个点出去打车,也不好打。

她开车技术一般,大晚上的出门也不太安全。

苏婳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最后打通了顾南音的电话。

顾南音睡得迷迷糊糊的,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不耐烦地问:“谁啊,这么晚打电话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苏婳说:“南音,是我,苏婳。”

顾南音声音立马温柔,“啊,嫂子,出什么事了?”

“楚墨沉的手机号,你跟我说一下好吗?楚锁锁头被重物砸了,你哥把她送到医院,到现在都没回家。”

顾南音一下子全醒了,“什么,我哥皮又痒了是吧,怎么又跟那个绿茶婊搅到一起了?”

“这次情况有点特殊。”

“你就别替他说话了,他就是欠揍,我现在就把墨沉哥的手机号,发给你。”

“好。”

记下楚墨沉的号码,苏婳拨过去。

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

苏婳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楚先生,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

楚墨沉彬彬有礼道:“没关系,有事你请说。”

“我想问下,顾北弦在你身边吗?”

楚墨沉语气带点儿歉意,“在的,你稍等,我这就把手机给他。”

“谢谢。”

没多久,手机里传来顾北弦的声音,“我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你怎么还没睡?”

苏婳捏着手机,说:“你不回家,我很担心。”

顾北弦顿了顿,道:“楚锁锁一直没醒,我不好离开,你睡吧,不用管我。”

苏婳纳闷了,“回来的路上,我拿手机查过,轻度脑震荡,一般昏迷几个小时就能醒,她怎么这么严重?”“医生也这么说,可她就是一直昏迷不醒。毕竟是因为我受的伤,顾家和楚家又是合作关系。”

“那你抽空找个地方眯一会儿,一整夜不睡,对身体伤害太大。”

“好的。”

挂电话后,顾北弦把手机还给楚墨沉。

楚墨沉抬腕看了看时间,说:“太晚了,要不你就回去吧,明天还要工作呢。大家都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顾北弦看了看病床上的楚锁锁,道:“也行,我明天再来看她。”

话音刚落。

华棋柔幽怨的眼神射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北弦,锁锁是因为你受的伤,你扔下她不管,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顾北弦抿了抿唇,没接话。

楚墨沉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递给他,“我们出去抽根烟,醒醒神。”

顾北弦抬手接过,和他一起出去了。

两人来到窗边。

顾北弦把烟含在嘴里。

楚墨沉扣动打火机,帮他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碰上我继母那样的人,有理也说不清,难为你了。”

顾北弦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盯着那圈白色烟雾,微微走神。

难为不难为的,就那样了。

他主要是怕苏婳多想。

她刚才打电话过来,肯定是胡思乱想了。

顾北弦挨到天亮才走,走的时候楚锁锁还是昏迷不醒。

傍晚。

楚墨沉忙完公事,来医院看楚锁锁。

走到病房前,刚要推门。

听到里面传出楚锁锁烦躁的声音,“爸,你怎么安排的人?往下扔个铁桶,扔那么用力,是想砸死我吗?戴着安全帽,都被砸个半死,头到现在还疼呢,恶心,想吐,脑子昏昏沉沉的,难受死了。”

楚墨沉一顿,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收了回来。

听到楚砚儒说:“你以为爸就不心疼吗?但是做戏得做真。这样一来,顾北弦和顾傲霆都会觉得欠你的,你和北弦复合,指日可待。”

楚锁锁警告道:“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哥知道。他被那个顾南音给带的,胳膊肘子净往外拐。”

楚砚儒嗯了一声,“不用你叮嘱。”

楚墨沉刚要离开。

又听楚锁锁娇滴滴地说:“爸,你有没有发现,我哥那性子,跟咱们一家人很不像?你抽个空,去跟他做个亲子鉴定吧。万一他不是我们家的人,白浪费感情。”

楚墨沉的脸一瞬间阴沉下来,扭头就走。

下了楼,迎面碰到顾北弦。

楚墨沉说:“你回去吧,她死不了,以后都别来看她了。”顾北弦眸色微微一沉,问:“你妹妹醒了?”

楚墨沉想起楚锁锁说的话就生气,“早就醒了,伶牙俐齿的,一点都不像昏迷一夜才清醒的人。”

顾北弦听出他话里有玄机,问:“发生什么事了?”

楚墨沉没明说,只说:“昨天工地上,往下扔铁桶的那个工人,你派人好好查一查,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处。”

顾北弦敏锐地捕捉到了“扔”这个字眼。

又联想了一下昨晚楚砚儒华棋柔等人的反应,心中明白了几分。

“谢了。”他转身就走。

上车。

他给助理去了个电话,吩咐道:“昨天下午在工地上,往下‘扔’铁桶的那个工人,你去调查一下。你亲自去,处理得隐秘点,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以后有用处。”

他刻意咬重“扔”这个字眼。

助理跟在他身边时间不短。

听到“扔”,马上就领悟到了背后的玄机。

当即应道:“好的,顾总,我这就去办。”

顾北弦低嗯一声,挂掉电话,吩咐司机:“去公司。”

司机发动车子。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

他接到了华棋柔的电话,“北弦啊,你爸说你来医院了,怎么这么久都没看到你人呢?锁锁刚刚清醒了,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她脑子受伤,被砸得有些迷糊,忘了谁,都没忘掉你。”

如果放在十分钟前,听她这么说,顾北弦会觉得内疚。

但现在,他只觉得假。

一群人设了计,合起伙来演戏,套路他一个人。

真是煞费苦心。

顾北弦没什么情绪地说:“我这边临时出了点事,急需我去处理。锁锁有你们照顾,我很放心。”

“可是……”

“我要忙了。”顾北弦掐了电话。

几分钟后。

顾傲霆打来电话,质问的语气说:“北弦,你怎么回事?锁锁因为你受了伤,顾家和楚家又是合作关系,于公于私,你都得去陪着吧。”

顾北弦眉眼骤然冷了冷。

不知道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

不管有没有,他都是帮凶。

顾北弦语气凉淡道:“昨晚我在她病房里待了一夜没睡,白天去公司又忙了一整天。我是人,不是铁打的。公司不只我一个人,既然你那么担心她,就亲自去陪吧。我很累,回家睡觉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直接挂掉电话。

很快,顾傲霆又把电话打过来。

顾北弦淡扫一眼,关了机,把手机扔到座椅上,抬手捏了捏眉心,吩咐司机:“送我回家。”

“好的,顾总。”

回到日月湾。

顾北弦一进门。

苏婳就迎了上来,默默地帮他解领带。

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地盯着他的衣服,看来看去。

本来被楚家设计套路,顾北弦心情挺烦躁的。

看到她这副模样,忽然笑了。

她温柔沉静惯了,偶尔露出这古灵精怪的一面,着实可爱。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地说:“不用看了,今天早上离开医院的时候,楚锁锁没醒。下午我爸让我过去看她,我没进病房就走了,没被她抱,也没沾她身上的香气,更不会给她机会亲。”

被揭穿了小心思,苏婳脸一红,嘴硬道:“我才没有。我就是看你累了,帮你解个领带。”

顾北弦眼尾漾起一丝笑纹。

他喜欢苏婳吃醋在意他的样子,又不想让她吃醋伤心。

挺矛盾。

他脱了西装外套。

苏婳接过来挂到衣架上,问:“楚锁锁醒了吗?”

顾北弦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道:“醒了。”苏婳盯着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问:“那你今晚还去看她吗?”

顾北弦顿了顿,抬手把她勾进怀里,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不去了。”

“明天呢?”

“明天也不去。”他低下头吻她的脸颊,再滑到嘴唇、脖颈,最后含住了她的耳垂,咬着,吻着,漫不经心道:“哪天都不去了,陪老婆要紧,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苏婳耳朵红了,被他亲得心里的小火苗噌噌地往上蹿,浑身麻麻痒痒的。

心想这男人,越来越会了。

本来他一夜未归,她意见还挺大的。

结果被他三言两语,就哄好了一半。

她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可能爱一个人,就这样吧。

在爱情中,比较在乎的那个人永远是输家,就好像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已经穿透了她的心。

他吻一吻她,她就会忘掉很多不快。

三天后。

奶奶打电话过来,让苏婳和顾北弦周六去他们家吃饭。

苏婳自从外婆丧礼回来,就没见过奶奶了,挺想得慌,当即应下来。

挨到周六,天还没黑,她就让司机提前把她送过去了。

这次来,和上次来,心情截然不同。

上次来是离婚,要同奶奶告别的,心情无比沉重。

这次明显轻松许多。

奶奶一看到她,就颠颠地迎上来,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像碰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连声喊道:“这是谁呀,快让奶奶看看,谁家的大姑娘,怎么长得这么俊呐。”

苏婳甜甜一笑,学她的口吻说:“是您的宝贝孙媳妇儿呀。”

奶奶双手捧起她的小脸搓了搓,揉了揉,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哎哟,我的宝贝孙媳妇儿,你可回来了。上次你一走,可把奶奶心疼死了。”

老爷子抽着烟斗走出来,说:“可不是,你走了,你奶奶几天都没吃下饭,晚上睡不着,唉声叹气的,说我们老顾家对不起你。”

苏婳心里一揪,哽咽道:“对不起,奶奶。”

“不怪你,不怪你,都怪我那个臭孙子和浑蛋儿子。”老太太拉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

苏婳本来眼圈都红了,听奶奶这么一说,差点笑出声。

也就奶奶敢这么说。

换了别人,谁敢这么说试试?

半个小时后,顾北弦也到了。

老太太让佣人把菜端上桌。

四人围着桌子,说说笑笑地吃起饭来。

老太太夹了一块红烧海参放到苏婳碗里,“多吃点海参,这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吃了能增加抵抗力,容易受孕,好给我生个大胖重孙。”

苏婳有点不好意思,悄悄瞥了顾北弦一眼。

顾北弦的手从桌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轻轻划了一下。

那一下麻麻酥酥的,像一股电流。

电得苏婳心痒痒的。

忽听有人敲门。

佣人急忙走过去开门。

苏婳偏头。

看到顾傲霆带着楚锁锁走了进来。

楚锁锁穿得时髦而精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口红也没擦,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苏婳脸上的笑僵在了脸上。

不只她,餐桌前坐着的其他三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老太太眼睛一瞪,气冲冲地质问顾傲霆:“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个饭,你带个外人来凑什么热闹?存心想给我添堵是吧?”

楚锁锁满脸委屈,怯生生地朝顾傲霆身后缩了缩。

一副求保护的模样。

顾傲霆脸色晦暗,道:“妈,锁锁前不久刚救了北弦,您别总是一副对敌人的模样对她,以前您那么疼她。这孩子也不容易,当年被她妈逼着带到国外,和北弦硬生生分开,为此都得了重度抑郁症。”

老太太冷哼一声,翻翻眼皮没吭声。

顾傲霆扭头对楚锁锁道:“锁锁,快过去坐下吃饭吧。”

楚锁锁乖乖巧巧地说:“好的,顾叔叔。”

两人走到苏婳和顾北弦对面坐下。

楚锁锁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清蒸鲍鱼,站起来,伸长手臂,放到顾北弦碗里,模样娇媚又带点讨好地说:“北弦哥,我受伤当晚,你通宵照顾了我一整夜,辛苦了,多吃点鲍鱼补一补。”

顾北弦眉眼凉薄地睨着她,“伤势恢复好了?”

楚锁锁抬手揉揉太阳穴,表情很痛苦地说:“头还是隐隐作痛,有些事记不太清了。”

顾北弦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拿起手机给助理拨过去,淡声道:“把那个工人送到老宅来。”

楚锁锁一听,脸色唰地一下子变得惨白。楚锁锁心虚,对“工人”这两个字眼,太敏感了。

害怕顾北弦叫工人,是冲她来的。

屁股下的椅子像安了钉子似的,她快坐不住了。

不过也只是慌了一小会儿,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那个工人是她爸派人安排的,给了封口费,不敢出卖他们的。

整件事只有他们很少的几个人知道,顾北弦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他打这个电话,应该是巧合吧,肯定是巧合。

楚锁锁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肯定会没事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顾北弦吩咐完助理,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到桌上。

顾傲霆不解地看着他,“无缘无故的,你叫个工人来老宅干什么?”

顾北弦脸色波澜不变,拿起筷子夹了菜放进苏婳碗里,慢条斯理地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傲霆扯了扯嘴角,嗔道:“臭小子,跟我还卖关子。”

楚锁锁轻咳一声,对顾傲霆说:“顾叔叔,北弦哥可能是有公事要处理吧,您就别说他了。”

顾北弦勾了勾唇,看到面前的餐盘里,放着楚锁锁刚才夹的清蒸鲍鱼,连盘端起来,递给身后的佣人,“帮我换个新的。”

“好的,北弦少爷。”

佣人接过,很快换了个新的,放到他面前。

楚锁锁盯着顾北弦面前的餐盘,嘴角一抽一抽的。

这也太不给她面子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

顾傲霆见她脸色不太好看,眼神冷了冷,拿公筷夹了一块红烧肋排,放到她面前,说:“锁锁,多吃点排骨,你这几天受伤,都瘦了。”

楚锁锁感激地说:“谢谢顾叔叔。”

顾傲霆瞥一眼顾北弦,阴阳怪气地说:“应该的。你是叔叔看着长大的,就像叔叔的亲生女儿一样。不像某些人,你拿命救他,他还不领情。”

顾北弦眼底浮起一抹淡嘲,给苏婳夹了一块鱼肉,温声说:“谢谢你那两年拿命一样对我好,我很领你的情。”

苏婳莞尔,配合道:“应该的,我们是夫妻,夫妻本就该相濡以沫。”

两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楚锁锁指甲用力掐着掌心,气得直哆嗦。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看着,眼皮一掀,扭头吩咐身后的佣人:“去,把那份肋排端到婳儿面前。那是我特意让人挑的最新鲜的肋排,做给我宝贝孙媳妇吃的。”

“好的,老夫人。”

佣人急忙走过去,端起那份肋排,就放到了苏婳面前。

苏婳在心里给奶奶点了一百个赞!

奶奶太给力了!

楚锁锁的脸色白了白,垂下头,咬着嘴唇,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

顾傲霆脸色阴沉沉的,拿公勺舀了一小碗燕窝,推到楚锁锁面前,说:“锁锁,你尝尝这燕窝,美容养颜,你秦阿姨平时最爱喝这个。”

老太太眉头一皱,对佣人说:“去,把燕窝端到婳儿面前。那燕窝是我特意让人炖了大半天,好给我宝贝孙媳妇喝的,谁允许她一个外人喝了?”

佣人马上照做。

苏婳嫣然一笑,冲着老太太的方向,说:“谢谢奶奶,您太疼我了。”

老太太哈哈一笑,“奶奶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孙媳妇儿,不疼你疼谁?”

楚锁锁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头垂得低低,肩膀缩着,仿佛受了多大气似的。

顾傲霆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皱眉道:“妈,您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前几天,北弦在工地上差点出事,是锁锁拿命救了他。别说楚顾两家几十年的交情了,就凭这一件事,您老人家也应该对锁锁好一点。”

顾北弦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笑。

且等着他打脸。

老太太冷冷翻了顾傲霆一眼,瞟着楚锁锁,说:“我以前对她是挺好,拿她当亲孙女一样疼。结果呢,北弦一出事,她就躲到国外享福去了。眼下看北弦腿好了,又往上贴,晚了。”顾傲霆道:“那是她妈以死相逼,逼着她和北弦分手,还派人强行把她送到国外,找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不是锁锁的本意。”

老太太冷哼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看住。你问问她,如果北弦还坐在轮椅上,她还会往他跟前凑吗?压根就不会!”

楚锁锁抬起头,泪眼汪汪地说:“我会的。奶奶,我爱北弦哥,胜过爱自己的命。”

老太太撇撇嘴,“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我不吃。”

顾傲霆压了压情绪,说:“妈,您这是强词夺理。”

老太太冷哼道:“我看是你胡搅蛮缠!”

苏婳偏头朝顾北弦看过去,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也不怪她多想。

刚才楚锁锁那表白也太肉麻了,什么爱北弦哥胜过爱她自己的命。

顾北弦是有妇之夫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还当着她的面,楚锁锁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顾北弦手从桌下伸过来,抓住苏婳的手,翻过来,掌心朝上。

指尖在她掌心写起字来。

苏婳忍着痒,去猜是什么字。

那几个字是:等会看好戏。

她用眼神问他:什么好戏?

顾北弦勾唇淡笑,用口型说:别急。

老太太正忙着和顾傲霆唇枪舌战呢,眼角余光瞥到顾北弦和苏婳眉来眼去,柔情蜜意。

她收敛身上的锋芒,眉开眼笑,用夸张的语气说:“啧啧,瞧瞧这小两口感情多好啊,真让人羡慕。”

苏婳知道奶奶是故意这么说。

说了好给顾傲霆和楚锁锁听的。

她配合道:“奶奶,我更羡慕您和爷爷的感情,好一时容易,好一世难。”

奶奶笑眯眯地说:“只要北弦不犯浑,你和他肯定也能好一辈子的。活这么久,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的姑娘。模样漂亮,性格温柔坚韧,聪明伶俐,一身的才华,还吃苦耐劳,任劳任怨。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我们家北弦,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才找到你这么好的老婆。”

苏婳眼圈一红,感动得都要哭了。

奶奶太给她面子了!

这种时候这么抬高她,分明就是把顾傲霆和楚锁锁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顾北弦微微一笑,抬手把苏婳往自己怀里勾了勾,说:“我们家婳婳就是天底下最优秀的。”

苏婳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这种话奶奶说说就罢了。

他也来凑热闹,不嫌肉麻吗?

但是心里是开心的。

甜滋滋的。

像吃了蜜一样甜。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爷子,捂唇咳嗽了一声,看向苏婳,和蔼地说:“小苏啊,以后谁要敢为难你,你就来找爷爷奶奶。爷爷奶奶给你撑腰,看谁还敢欺负你。”

这是直接把巴掌拍到顾傲霆的脸上了。

苏婳感动极了,声音都哽咽了,连声说:“谢谢爷爷,谢谢奶奶,谢谢你们。”

顾傲霆的脸已经阴沉得像块黑炭了,难看得要命。

楚锁锁更是窘迫得抬不起头来。

原本顾傲霆带她来吃饭,是想借着前几天的事,帮她在爷爷奶奶面前拉一波好感的。

谁知好感没拉到。

她还被众人联手奚落了好大一顿,心里简直恨死苏婳了。

她这辈子从来就没这么丢人过。

“咚咚”,有人敲门。

佣人急忙走过去,把门打开。

助理带着一个工人模样的人,走进来,对顾北弦说:“顾总,您要的人带来了。”

众人扭头去看。

待看清工人的脸时,楚锁锁心里咣的一下,顿时面如死灰。楚锁锁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使劲揉了揉眼睛。

没错!

眼前的工人,就是那天把铁桶从脚手架上,往下扔的那个。

是他父亲派人偷偷收买了,好让她使苦肉计,借机俘获顾北弦的心。

可这个工人,却突然出现在了顾家老宅的客厅里。

完了!

楚锁锁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露馅了!

明明是暮春四月,温暖宜人,她却像掉进了冰窖里,从里到外,冷得发抖。

她真想扑上去,一把掐死那个工人。

这样就可以杀人灭口了。

更后悔刚才太过自信,太过大意。

应该早点提防,好做出相应措施的,白白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

顾北弦目光凉薄地瞥了眼楚锁锁,“楚小姐,没什么想说的吗?”

楚锁锁浑身上下包括舌头,都在迅速石化。

她呆呆地坐着。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傲霆看看她,再看看顾北弦,挺莫名其妙,嗔道:“你在卖什么关子?看把锁锁给吓的。”

顾北弦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楚小姐如果不想说,那我就替你说了。”

楚锁锁艰难地开口:“北弦哥,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她的声音在抖。

顾北弦扯了扯唇角,“我还没开始说,你怎么知道有误会?”

“我……”楚锁锁噎住。

老太太按捺不住好奇心,催促道:“北弦,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我们大家都等着听呢。”

顾北弦视线落在楚锁锁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四天前下午,我和楚氏集团派来的董助楚小姐,一起去滨江明珠的楼盘,视察施工进展情况。经过13号楼在建楼盘时,一个工人假装不小心,把施工用的铁桶,从脚手架上‘扔’下来。楚助理眼疾手快推了我一把,那铁桶就砸到了她的头上。虽然楚助理戴了安全帽,可还是被砸得轻度脑震荡,昏迷不醒。在顾董眼里,楚助理为了救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却不知这是人家故意的。”

说“扔”的时候,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用以强调。

老太太咂咂嘴,“这苦肉计使的,真绝!”

顾傲霆脸色难看极了。

他冷冷地剜了一眼楚锁锁,最后看向那个工人,厉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事已至此,工人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隐瞒。

他哆哆嗦嗦地说:“是,是真的。有人塞了十万块钱给我,让我在顾总经过的时候,把桶往他头上扔,说保证不会出事。顾董,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顾傲霆从来就没这么丢人过。

亏他还这么护着楚锁锁,一口一句她拿命救顾北弦。

原来是个闹剧!

顾傲霆目光带刺,睨着楚锁锁,“你真让我失望!”

楚锁锁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顾叔叔,这是我妈的意思,我不知情,事后才知道。我是无辜的,真的。”

顾傲霆狐疑的目光锁定她。

似乎在揣测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楚锁锁红着眼圈,泪眼朦胧道:“我妈看我那么喜欢北弦哥,喜欢得茶饭不思,就想帮帮我。”

她本就长了张娇娇气气的小脸,一哭起来,梨花带雨,特别具有欺骗性。

顾傲霆脸上表情有片刻松动。

楚锁锁捕捉到了,暗暗松了口气。

她伸手去拉他的袖子,用撒娇的语气说:“顾叔叔,您就看在我妈也是一片苦心的份上,原谅她吧。我也是真的受了伤,当时看到那铁桶往北弦哥头上掉,我什么都没想,直接把他推开了。我真的是拿命在爱北弦哥啊……”

顾北弦听得膈应。

他微微蹙眉,打断她的话,“楚小姐,我是有妇之夫,麻烦你说话注意分寸。”

楚锁锁表情僵住。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向顾傲霆,“英明一世的顾大董事长,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语气颇为幸灾乐祸。

顾傲霆鼻间哼出一声冷笑,哐的一下推了椅子,站起来,抬脚就走。

经过工人的时候,他停下脚步。

冷冷打量工人几眼,顾傲霆吩咐一旁的助理:“把这人开了,永不录用!工资奖金一律扣除!”

助理恭恭敬敬应道:“好的,顾董。”

顾傲霆甩袖离开。

关门的时候,用力一摔,宣泄他的愤怒。

楚锁锁见靠山走了,只好也站起来,怯生生对顾北弦说:“北弦哥,你要相信我,真是我妈出的馊主意,我事后才知情。”

顾北弦英俊面庞神色漠然,漫不经心道:“楚小姐这招弃卒保帅,用得挺妙。”

明褒实贬。

言外之意:出了事,就把错误全推到你妈身上,保住你和父亲。

楚锁锁连连摆手,“不,我没有弃卒保帅,真是我妈。我妈她那人,目光一向短浅,做事沉不住气。三年前要不是她干预,我和你也不会分开。如果我们没分开,今天坐在你身边的就是我了。”

说着说着,她眼泪又在眼圈里打转转了。

苏婳有时候挺佩服楚锁锁的。

眼泪怎么那么不值钱呢,说掉就掉。

老太太早就看不下去了,撇撇嘴,说:“要哭就回家哭吧。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到一块吃顿饭,不想看你哭哭啼啼,扫兴。”

楚锁锁还想说什么,见众人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顾傲霆又走了。

连个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寡不敌众,她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出门。

上车。

楚锁锁拿起手机,就给楚砚儒打电话,抱怨道:“爸,你都找了些什么阿猫阿狗啊,不是说嘴很严,做事很靠谱吗?”

楚砚儒一怔,“露馅了?”

楚锁锁不耐烦道:“你说呢,人都被北弦哥带到老宅了。我今天丢死人了,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楚砚儒老脸一沉,“你顾叔叔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生气了呗!”

楚砚儒眉头紧锁,“你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全推到我妈身上呗。顾叔叔应该是信了,希望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商业合作。”

楚砚儒松了口气,“回头我找个机会,再好好向他解释解释吧,这事你不用管了。”

楚锁锁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座椅上。

越想越气。好好的一出苦肉计,不知怎么全搅黄了!

她白受那么一波罪了,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这件事只有她和父母知道,还有就是父亲的那个心腹。

父亲的心腹绝对不会出卖她,那就是工人有问题了。

一定是那个工人出卖了她!

一个小小的工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也敢出卖她!

楚锁锁肺都要气炸了,气呼呼地对司机说:“去追那个工人!妈的,害我出了那么大的丑!这下北弦哥更讨厌我了!烦死了!”

司机急忙应道:“好嘞,二小姐。”

他发动车子,去找那个建筑工人。

工人从顾家老宅出来后,正沿着路,默默地往前走。

这附近是富人区,别说公交车了,连辆出租车都没有。

他走得腿都酸了,也没遇到一辆出租车。

正晃着脑袋在路上东张西望找车呢,忽然头上被人罩了件衣服。

紧接着,他被拉到路边灌木丛后面,按到地上一阵,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刚打了没几下,耳边传来呜呜呜的警笛声。

司机心虚,扔下工人就逃。

可惜还没跑上车,就被警车上跳下来的警察,给拦住了。

因殴打、故意伤害他人罪,司机被警察抓了起来。

一起被抓走的,还有楚家二小姐,楚锁锁。

同一时间,老宅。

顾北弦的手机响了。

接通后。

助理向他汇报道:“顾总,一切正如您所料。楚小姐从老宅出来后,派人殴打民工,已经被我提前找来的警察,给抓走了。”

顾北弦低嗯一声,吩咐道:“派人给他们局长打电话,请务必公正执法,不要徇私舞弊。”

“好的,顾总,我这就去办。”

挂了电话。

顾北弦淡淡一笑,对众人说:“楚锁锁派人殴打工人,刚被警方抓走了。”

老太太哈哈大笑,“我就说吧,上梁不正下梁歪,活该!”

苏婳莞尔,看向顾北弦,“谢谢你让我们看了这么一出好戏,精彩。”

顾北弦微抬眉梢,“还生我的气吗?”

那天看到他抱着楚锁锁,从工地大门口出来,苏婳真是气不活了。

当时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后来去医院看了看,气消了一大半。

如今气早就消完了。

不过,她不能这么说,警告的口吻说:“下次不准再抱楚锁锁了,情况再紧急,都不行。”

她温柔惯了,很少有这么强势的时候。

偶尔强势一下,顾北弦听着还挺受用。

他笑着揉揉她的头,宠溺地说:“小丫头,年纪不大,占有欲还挺强。”

“我比你就小几岁,不是小丫头,不许占我便宜。”苏婳嘴上嫌弃着,脸上的笑却止不住。

她笑起来真是好看。

笑容在大眼睛里跳跃着,眉毛、唇角、下巴、发丝都特别生动,带点骄矜,带点调皮。

有一种纯真到明媚的勾引。

笑得顾北弦心里直发痒。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打情骂俏的小两口,拿脚暗暗踢了踢老爷子的脚。一周后。

苏婳正在修复室里,给手上一幅古画做收尾工作。

沈鸢来到古宝斋,有重要事找她。

不过因为她工作时,不能被打扰,沈鸢就静静地坐在一楼,喝着茶,等她下来。

苏婳忙到中午,下楼。

沈鸢笑盈盈地迎上来,“婳姐,我代表我们考古队请你帮忙。”

苏婳微微挑眉,“考古?你什么时候跳槽了?”

“也不算跳槽,同属一个系统。之前在博物馆工作,是我妈找人帮我安排的。考古才是我的最爱,我在国外学的是墓葬结构,和机关陷阱。”

苏婳淡笑,“哪里的墓?”

“龙腰村。那里发现了一座诸侯墓,正进行抢救性挖掘。里面有许多珍贵的壁画、帛画,急需修复,我向我们领导举荐了你。”

苏婳沉思片刻,问:“龙腰村离京都挺远吧?”

“是有点,在西北地区。”

苏婳顿了下,“你们把画送过来修复可以吗?”

“婳姐,说白了,我们主要是看重你的快速记忆功能。因为一开棺,帛画遇上氧气,会迅速氧化褪色,而你能速记。你的脑子比照相机还好使。”

苏婳问:“你跟你哥打过招呼了吗?”

“放心,早就打过了。”沈鸢一把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婳姐,我们需要你,国家需要你。”

她都把这么崇高的理由搬出来了,苏婳还能说什么。

从小到大,修了无数幅古书画,有历代传承的,也有古墓里出土的。

她还没下过真正的墓坑呢。

倒也有几分好奇,便应下来。

晚上回家。

苏婳进卧室收拾行李。

她把一些化妆品小样挨个装进化妆包里,再收拾几件换洗衣服。

这次一走,至少要待上十天半个月。

顾北弦从公司一回来,就看到苏婳正拿着衣服一件件地往行李箱里装,眼神顿时凉了。

他勾了勾唇角,压抑着情绪,说:“苏婳,有什么事跟我说清楚,不能一声不吭,就玩离家出走。”

苏婳噗嗤一声笑了。

每次他这样,她都感觉他好像很在意自己的样子。

不管是不是错觉,但是被人这么在意,还挺幸福。

苏婳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双手搂住他的腰,扑闪着睫毛,问:“就这么怕我离家出走啊?”

顾北弦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你说呢?”

苏婳被他捏得有点痒,笑着避开,说:“我不是离家出走。明天要去龙腰村一趟,那里发掘了一座战国时期的诸侯墓,有些壁画和帛画需要修复。”

顾北弦眸色微沉,“你们店的业务,什么时候扩展得这么大了?”

“不是我们店,是考古队,沈鸢向他们领导举荐了我。”

顾北弦脸色沉下来,“以后离那个花痴远一点,净给你找麻烦。”

“别这么说她,她可是你的小迷妹。外公教了我那么多,为子孙后代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那些壁画和帛画,是祖先遗留下来的文化瑰宝。如果不修复,后人就永远看不到了。”

“博物馆里修复专家那么多,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吧?”顾北弦声音里透着隐隐的不悦。

实在舍不得她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受苦。

苏婳笑道:“我能速记,干活也快,还年轻。老专家们也会被相继调过去啊,人家五六十七八十了,都一包干劲。我这么年轻,还推三阻四的,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顾北弦不再说什么了,松开她,走到墙边,单手插兜,倚墙而立,眼底一片漆黑,没什么情绪地问:“去多久?”

“半个月吧。”

“不行,时间太长了,最多只能三天。”

苏婳有点无奈地望着他,“顾总,我发现你最近有点黏人啊。”

顾北弦眼眸微敛,“龙腰村是山村吧?环境那么差,还是古人的墓坑。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跑到墓坑里,跟一群野男人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沈鸢会跟我一起。考古队的人,虽然在野外工作,但人家不是野男人。”

顾北弦抬腕看了看表,说:“我陪你一起去。”

苏婳凝眉望着他,颇有些困惑。

结婚三年了,他们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关系。

这一出离婚闹得,两人感情好像比以前好了很多。

这如胶似漆的模样,就跟人家新婚夫妻似的。

苏婳想了想,说:“我是去工作,一天两天的做不完,最少也得十天半个月。你平时工作那么忙,就别耽误你的时间了。”

顾北弦沉吟片刻,“那我多派几个保镖保护你,四个够不够?”

苏婳一听,这也太夸张了吧。

去修个壁画,带四个西装革履的保镖随身保护。

想想那阵仗,都觉得头大。

“带一个吧,我是去考古,又不是去打仗。人家都不带保镖,就我带着保镖,派头太大了,影响不好。”

“最少也要两个,轮流换班保护你。”顾北弦语气不容置喙。

苏婳妥协了,“好吧,两个就两个。”

顾北弦拿起手机,去外面打电话安排去了。

苏婳轻轻摇了摇头,心想:这男人,简直了,心里却甜滋滋的。

等顾北弦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就去了书房。

直到快要睡觉了,他才回卧室。

一张清冷的俊脸没任何表情,一言不发地掀开被子,躺进去。

留给苏婳一个冷冰冰的后背。

苏婳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男人是怎么了?

那会儿还好好的。

苏婳往他身边凑了凑,拿脸轻轻蹭了蹭他的后背,问:“怎么了?”

顾北弦没出声。

他觉得自己在她心目中,还没几幅古画分量重。

为了修几幅破画,要和他分开半个月,是怎么想的?

当然这种话,他没法说。

说出来太没面子了,也显得自己小心眼。

苏婳等了会儿,见他没反应。

她掀开被子一角,从他身上翻过去,躺在他对面,手撑着下巴,瞅着他的眼睛,温柔地问:“怎么不高兴了?”

顾北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靠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鼻尖,然后扳起她的脸,亲嘴角嘴唇,手也往她衣服里探……

苏婳被他撩得,一颗心跳得如紧锣密鼓。

心里暗暗觉得好笑,想要直接说就是了,她又不是不给。非得故意绕这么一大圈子。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别扭呢。

好一番折腾后,顾北弦才肯放过她。

苏婳被他折腾得浑身酸软无力,两条腿绵软得像柳枝似的。

她侧躺着,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望着顾北弦风姿俊朗的脸,心想:这男人,一旦浪起来,可真要命啊。

这是把半个月的量,都提前透支了。

次日,一早。

顾北弦亲自开车送苏婳去机场。

快要进安检的时候,他帮她整理着衣领,交待道:“不要跟考古队里的野男人走太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对你献殷勤,都是想占你便宜。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任何东西和饮料。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

苏婳有点无奈,又挺受用地望着他,说:“记住啦。”

“嗯。”

“再见。”苏婳冲他摆了摆手,拉起行李箱朝入口走去。

走出去几步,身后传来顾北弦的声音,“苏婳,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苏婳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机、行李箱都在,回头说:“没有啊,该带的都带了。”

“你再好好想想。”顾北弦语调微冷,身姿笔直,淡漠,浑身气压有点低。

苏婳好好想了想,忽然弯起唇角笑了。

她放下行李箱,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重重亲了一口,甜甜地说:“这样可以了吗?”

顾北弦淡淡应一声,英气十足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模样。

苏婳揉了揉他的脸,柔声说:“好了,我要进去了,再不进去飞机就晚点了。”

说完她拉着行李箱,快步走进去。

两个保镖如影随形地跟上。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顾北弦一张俊脸沉郁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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