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满身血污地跪在我面前。
「秋娘,孩子是无辜的。」
看着这个曾视我为玩物的男人沦落到如此下场,我笑得肆意畅快。
「王爷,您不是说想宸妃娘娘想得紧吗?」
「妾现在就送你下去陪她。」】
01
「来人,将这乐师带下去,杖毙。」
堂上的白衣公子不动声色,却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我急忙跪下:「公子,是妾的错,要罚便罚妾吧!」
白衣公子一折一折展开扇子,细细摩挲。
「已过半载,他尚未教会你一首曲子,这样的人,我要他何用?」
「梁乐师技艺精湛,无有不授,是妾天资愚钝,还请公子放过梁乐师!」
我此生从未有如此后悔,如此慌张的时刻。
想起从前偷懒的行径,我抽了自己两巴掌。
「来人,请筠姑娘亲自监刑。」
我猛地抬头,眼泪夺眶而出。
两个家丁拖着我到了院子里。
我挣扎着想要护住梁乐师,却被他们死死拽住。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梁乐师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觉得他离我那样远。
我哭喊着,朝着白衣公子不住地磕头:「请公子放过梁乐师!」
「筠姑娘,你应当知晓本公子的脾气。」
我知道,他动怒了。
我突然想起之前被他弄死的婢女们。
我怕了。
我怕死。
直到梁乐师渐渐没了声息,家丁们用一卷草席拖走了他。
地上留下一条丑陋的血痕,脏了我的罗裙。
我的心一截一截冷了下来。
明明昨天还说,今日我若是再弹不了一首完整的曲子,就罚我不许吃饭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自己的院子的。
风一吹,我打了个寒颤,莲娘将我迎进屋里。
我换下衣服,才知里衣早已被冷汗打湿。
莲娘递给我一杯热茶,我把它打碎了。
因为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我的手上全是血,梁乐师的血。
02
我本是秦淮河上的渡娘。
十六岁那年遇见一个玉面书生。
脸是真的俊,人是真的狗。
他予我山盟海誓,许我做他的正头娘子,说此生惟求我一人。
我那时年少轻狂,有眼无珠,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陪他北上赶考。
一进长安,那货转头就把我卖掉了。
待我醒来时,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正在相看我。
他旁边的仆人一脸震惊状,不迭道:「像,真是像,尤其眉眼间。」
白衣公子睨了他一眼,仆人悻悻地闭上嘴。
「她,我要了。」
白衣公子展开扇子,风掀起他的碎发,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大人,这个可是秦淮河那边来的,生得这样标致……」
人牙子搓着手,一脸为难。
「你出个价。」
白衣公子似是有些不耐烦。
那人牙子缓缓伸出五根手指。
「成交!」
白衣公子继而又想起什么:「她旁边那个,我也要了。」
旁边的女子闻言,眼里顿时有了光彩。
或许她觉得被这样一个公子买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就这样,我们两个被送往了一处别院。
院外茂林修竹,篱落深深,想来是在长安郊外。
一连过了半月,那白衣公子再未来过。
院子里只有我,莲娘,一位嬷嬷和数位家丁。
莲娘便是当日与我一同来到此处的女子。
她与我身世有几分相似之处,父母早亡,孤身一人。
三年前她与未婚夫成婚,生下了一儿一女。
今年大旱,田里没有收成,家里实在揭不开锅,那狠心的相公便将她发卖了去。
你看啊,世间男人大多一个模样。
晚膳时分,白衣公子突然来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众夫子。
他给我安排了许多功课,譬如七弦琴,琵琶,箜篌,珠算,诗经,楚辞等等。
这是把我培养成大家闺秀,还是要我考举人?
不过对我无害便是了。
从前摆渡赚来的钱也仅够我温饱,幸得秦淮楼的姑娘们教我,才略略识得几个字。
或许我应该感谢他也说不定呢。
初时我还认真,后来便松懈了些。
尤其琵琶,最是难学。
我学了半年依旧弹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白衣公子见状便当着我的面杖杀了教琵琶的师傅。
我为血光所惊,缠绵病榻月余。
多亏莲娘细细开导我,这病方渐渐好了。
此后我一刻也不敢懈怠,唯恐自己的过错为别人招致灾祸。
学了约莫两年,白衣公子终于满意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命运赋予你的一切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所以当他要我去摄政王府当细作时,我震惊之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这就是所谓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罢。
我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一时间,似是痴了。
那种眼神,像是在透过我怀念某个人。
他早就料到我不愿意,两手一拍,家丁们押着一个人进来。
我仔细看时,竟是那狠心抛弃我的狗男人。
「筠娘!救我啊筠娘!」
他哪里还有当日衣冠楚楚的样子?
我使劲睁了睁双眼,待转过头去时,两行清泪蜿蜒而下。
「大人!千错万错都是筠娘的错,求大人千万放过我相公!」
我盈盈一跪,泣涕涟涟,谁见了不得说一句痴情!
他照常摆弄着折扇,我今日才看清了那上面画的是墨竹。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他漫不经心道。
「妾定为公子赴汤蹈火,只求公子好生待我相公!」
语罢,我行了个大礼。
他点点头,似是很满意我的回答。
「好,自今日起,你便唤作‘江秋影’,余下的便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秋娘明白。」
我怎能不明白,我的命,莲娘的命都握在他手里。
此时认下这个狗书生,说不定以后能得到一丝喘息机会。
03
在宫里的中秋宴上,我以一曲明君舞赢得摄政王青睐。
宫里人人都传,我是宸妃娘娘再世。
因为一舞未毕,摄政王便将我抱回了府中。
夜里春潮带雨,时缓时急,一刻也未曾停歇。
内室天昏地暗,不知昼夜。
一连三日,摄政王皆未曾上朝。
此刻,我正躺在摄政王怀里,在他心口处写着「秋」字。
「妾唤作秋娘,王爷切莫喊错了名字,平白惹人家伤心。」
不知方才他一遍遍喊着的「涵秋」是何许人也。
我本以为所谓江秋影是出自「江涵秋影雁初飞」这首诗,原来是我多想了。
我不过是她的影子罢了。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轻轻一吻。
「那秋娘莫唤我王爷了,叫我暄郎可好?」
我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怯,千娇百媚地答了一声好。
用过早膳,李从暄随手指给我一处院子。
我依旧没名没分。
在院里待了一月,他再未踏足过此处。
我以散心的名义查看王府布局,正巧在花园遇见了他的两位侍妾。
其中一位见了我活像见了鬼似的,后退一丈才堪堪停下。
另一位虽略略吃惊却不显山不露水。
「早听得王府下人说道妹妹像极了已故的宸妃娘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若是寻常被人说是替身,恐怕我早已不堪折辱,撩袖子干架了。
可我就是来当替身的啊。
「能生的几分像贵人,得王爷青眼,是妾的福气。」
她依旧不依不饶:「想当年,王爷便是在此处为宸妃娘娘种下上千株桃花。」
我看着色如美人面上胭脂的桃花,不由暗赞。
「王爷情深如此,叫妾艳羡。」
眼见气我不得,她白了我一眼,拉着另一个一甩袖子走了。
夜里,我提灯立于桃花树下,等待每日必从此处经过的李从暄。
「谁在那里?」
我佯装惊恐,松手将灯掉在地上。
「是……是妾。」我低着头,不去看他。
他离我每近一步,我的头便抬高一分。
接着他便将我拥进怀里:「涵秋,是你吗涵秋?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试着开口道:「暄郎。」
他将我打横抱起,一路走到了他的院落。
听着布料被撕开的声音,我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一夜狂风暴雨,落花满地。
我难受极了,眼圈一红,泪水盈盈,欲夺眶而出。
他慌了。
他用指腹轻轻擦去我的泪水,紧紧抱着我,不住地道:
「涵秋,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弄疼你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别生我的气。」
他越抱越紧,生怕我会消失一样。
或者说,是生怕「涵秋」会消失一样。
我贴着他滚烫的肌肤:「那暄郎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哽咽道:「好。」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翌日起来,他看我的目光多了几分柔情。
初与我云雨时还受良心谴责,觉得对不起故人,冷落了我月余。
而今便将良心抛却,只想着新人似旧人了。
我觉着有些可笑。
我起身,坐在他腿上,环住他的脖子。
「王爷,自上次你不辞而别,已过月余,王爷可是忘了妾?」
我看着他眼里的冰一点点融化,伸手将他的长发饶于指间。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支桃花簪,给我简单绾了头发。
「江氏秋影,素娴仪矩,性秉温庄,封侧妃。」
我装模做样道:「王爷,这些只是虚名,妾只想常伴王爷左右。」
我不由得暗暗佩服自己,如今倒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浅浅用过早膳,我派人传那两个侍妾过来,准备狐假虎威一番。
她二人面上不耐,倒也不敢发作,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
我清了清嗓子:「两位姐姐入府时间也不短了,日后还请提点妹妹些。」
「瞧我这记性,快给两位姐姐看座。」
前面的那个白了我一眼。
我露出最无辜的笑容:「不知两位姐姐如何称呼?」
前面那个答:「妾姓曾,小字无与,长安人氏。」
后面那个怯生生看了我一眼,道:「妾姓商,小字不起,蓝田人。」
「妹妹名唤江秋影,金陵人,两位姐姐唤我秋影罢。」
曾夫人眉头一挑:「妾听闻金陵有一秦淮楼,盛产美人,色艺双绝。」
这是拐着弯骂我呢。
「她们都是有自己生活与志向之人,不会困于一方宅院,曾夫人所闻,实乃最末。」
我用杯盖将茶叶撇去,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什么志向,勾引男人的志向吗?」
我将热茶摔去。
「曾夫人,慎言!你这样说也不怕丢了王爷的脸!」
闻言,曾夫人不情不愿地起身下跪。
「所幸这里只我们三人,便请曾夫人在院子里禁足三日,不要随意外出。」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敢禁我的足,我娘家就在长安,你给我等着!」
我轻轻掩住耳朵,十分嫌弃,示意侍卫将其拉下去。
「粗鄙不堪,难以入耳。」
我问立于屋内的六个婢女:「方才我说的是什么?」
其中四个齐声答道:「粗鄙不堪,难以入耳。」
剩下两个立在角落里,不发一言。
我问她们:「你们为何不说话?可是未曾听清楚?」
「回侧妃的话,奴婢方才什么也没有听见。」
「回侧妃的话,奴婢也是。」
我点点头,满意极了。
「你们两个以后近身伺候。」
她们两个喜出望外,激动答是。
04
晚膳时,外面的人通过饭菜给我传来了纸条。
上书:进书房,窃暄党名册。
还画了那个狗书生的小像。
我看着满桌的玉盘珍馐顿时没了胃口。
我带着小厨房做的桃花酥去了摄政王的书房。
「李管家,烦请通报一声。」我点头致意。
不过须臾,李管家出来道:「侧妃请。」
我装作献宝一样将桃花酥端到桌子上:
「王爷,这是妾亲手做的桃花酥,王爷尝一尝味道如何。」
我拈起一块,喂到他嘴里,顺势坐到了他腿上。
桌子上公文整齐排放,无一份敞开的。
想来是在我进来前整理过的。
防着我?
我一脸忧郁。
「秋娘这是怎么了?」
摄政王用食指拖住我的下巴,令我转过头来。
「妾出身贫苦,不曾读书,只堪堪会写名字。王爷才华横溢,妾只是觉得有些配不上王爷。」
我换了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象征性地用帕子揩揩眼角。
「这有何难,你想学什么,本王教你便是了。」
「那便从王爷的名字开始吧。」
说实话,会写字之后装不会写字,难度还挺大。
我绞尽脑汁地让每一笔都在摄政王的意料之外。
书房里,满地的宣纸,尽是「李从暄」三个字。
夜深了,我起身告辞,他困住我,不让我走。
我装作为难状:「妾这几日身上不大舒服,王爷还是自己睡罢。」
他故意解开我的衣带:「如此,便放你走了。」
我大着胆子向他腰部探去,他抵住我后背,扑面而来一个绵长的吻。
正当他欲深入下去之时,我三两下便将他的束腰带解开了。
我欲拒还迎而后推开他,笑得一脸狡黠。
「王爷,妾该退下了。」
李从暄回味了一番唇内滋味。
嗯,桃花味的。
他看着我轻轻一笑,道了句:「小狐狸。」
夜里,我伏于案前,写着回信。
该怎样把莲娘带出来呢?
她在那一日,便是用以威胁我的棋子一日。
若我不听话,她随时可能有危险。
可若贸然将她要过来,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忽然心生一计,将所书尽数烧为灰烬。
从第二日起,我闭门不出。
王爷差人来问,也只说身子没有调养好,气血双亏之类的。
约莫过了五日,我借送膳人之手递出去消息。
说旧疾复发,恐时日无多,请有经验的莲娘前来照料。
我料定他们不会任一个培养多年,且有相似容貌加持的替身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不过半月,在新入府的一批婢女中,我看到了莲娘。
她见我并无什么不妥,才长舒一口气。
在莲娘的精心调理下,我的「病」渐渐好了起来。
如今莲娘已救,我便也不必管白衣公子那头的破事了。
只要不惹怒摄政王,我这条小命还是无虞的。
白衣公子那边又派人传过几次消息,甚至还有那狗书生的亲笔信笺。
拜托,谁还想管他啊?
我没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仁慈了好吗?
可我转念一想,若是把他们逼急了,透出我是细作该当如何?
摄政王会相信我吗?
他可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的主儿。
思及此处,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一边与白衣公子那边虚与委蛇,一边思量对策。
我命小厨房做好桃花羹,提着去了书房。
在李管家通报之后,我顺利进了内间。
「你今日怎么来了?身子可已大好?」
李从暄端坐在位子上,沉稳大气,叫人移不开眼。
「回王爷的话,妾已无碍,劳王爷挂心。」
他伸出手,示意我过去。
我牵住他的手,坐到他腿上,匆忙间扫了一眼桌子。
咦?这次居然没收拾?
「秋娘病着这段时日,叫本王好想!」他嗅了嗅我的头发。
我窝在他怀里,想,若他真是我能依靠之人该多好。
我自嘲地笑笑,远离这些纷争才是最安全的。
他这里恰是漩涡中心,想抽身谈何容易。
我们两个就这样待了半个时辰,谁都不曾说话。
「王爷,妾亲手做了桃花羹,王爷要不要尝尝?」
我真是个满嘴谎话的坏女人。
「哦?秋娘亲手做的必当十分美味。」
我将桃花羹从食盒中端出来,已经冷了。
「王爷恕罪,这桃花羹已然凉了,还是不要吃了。」
李从暄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无妨,本王就爱吃凉的,还要辛苦侧妃亲自喂本王了。」
他一向淡漠的丹凤眼此时脉脉含情,更觉动人。
我舀起一勺送至他的嘴边,他品了品:「秋娘的手艺如今愈发精湛了。」
「若是王爷喜欢,秋娘便时常做给王爷吃。」
我转过头去,想再舀一勺。
手腕处一股蛮力袭来,我向后转去,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吻住了我。
直到我感觉快喘不过气了,他才松开。
全是桃花味。
我羞红了脸。
他突然极认真地捧着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
「秋娘,你不会背叛我吧,你是永远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我躲闪着他的眼睛:「王爷说笑了,妾永远都是您的人。」
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只那么一瞬,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吓到你了吧?今日想学什么字?」
「王爷最爱桃花,妾想学桃花。」
他握着我的手,宣纸落墨,笔下生花。
屋子里全是桃花味。
05
翌日我回去时,在路上碰见了曾夫人和商夫人。
商夫人依旧很怕我。
曾夫人还是那般跋扈模样,看见我先给我一个大白眼。
「不要脸的狐狸精!」曾夫人如是说。
商夫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又看看我的脸色。
「我当是谁呢,原是二位姐姐。」我笑得肆意张扬。
曾夫人最看不惯我这副模样,皮笑肉不笑道:
「听闻妹妹前些日子病了,如今竟还活蹦乱跳的!」
诅咒我死呢?
我偏不死!
「托姐姐的福,一切安好。」
再争论下去无非是浪费时间罢了。
「妹妹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我转身欲走。
曾夫人一把拉住我:「别呀妹妹,我那里备好了酒菜,不若去我那喝几杯?」
你说我敢去吗?
我怕你下毒毒死我!
我正欲推辞,曾夫人生拉硬拽把我拖走了。
那酒一开始我也不敢喝,想了想她总不至于这么蠢,便大着胆子喝了起来。
青梅酒入口酸酸的,十分清冽。
不知不觉我就喝多了。
突然一股桃花香。
我挣扎着坐起来,叉腰大吼:
「你们竟然背着我偷偷开桃花酒?再来十杯!」
恍惚中有人将我背起来,很稳。
我想我爹娘了。
越想越难过。
我挣扎着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
「爹,娘!女儿不孝!给您二老丢脸了!」
我「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头。
又突然想起一句诗。
「身世浮沉!漂泊无根!回首三年前,真如隔世!」
「秦淮楼的姐妹们!咱们来世再聚!」
我一头栽倒地上,没了声响。
翌日我前去赔罪,惹得曾夫人一阵嘲笑。
商夫人也以帕掩面,偷偷笑我。
这一顿酒,喝出来两个姐妹,值了!
虽然曾夫人说,她原本是想叫我喝醉了变丑惹王爷嫌弃的。
我偷偷向她们两个打听宸妃娘娘的事。
据说这宸妃娘娘本是王爷的青梅,不知怎的突然就入了宫。
皇上与王爷相争,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自尽了。
商夫人说,她见过宸妃娘娘的遗体,初见我时,把她吓坏了。
我问她们:「在王府里既没有爱情,也没有荣宠,姐姐们为什么要入府呢?」
曾夫人笑得很悲凉,虽然在我印象中,她总是张扬明艳的。
「还不是为了我父亲和哥哥的仕途。」
商夫人却有些娇羞:「我为王爷所救,无处可去。」
我又有些难过。
「不提了不提了,来,干了这一杯!」
我回到院子里时,早已月上中天。
王爷坐在堂前,面如寒霜。
我一下子酒醒了三分,心跳如鼓。
「侧妃真是好兴致啊!」
「妾…妾………」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男人喝酒就行?女人喝酒就不行?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学着曾夫人的样子,翻了一个大白眼。
他怒极反笑。
「行啊江秋影,胆子愈发大了,是不是本王太纵着你了?」
他环上我的腰,将我抱上了床。
夜里我渴醒了,听见他梦呓。
「涵秋……她好像不太像你了……涵秋……」
我没了喝水的兴致,踢了他一脚。
白日我去了书房,给他送汤水。
中途他出去了一趟。
我知道机会来了。
王爷,你拿我当慰藉,我偷你点东西,不算过分吧?
06
夜里一队侍卫围了我的院子。
我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他将一沓纸扔给我,我捡起来看时,发现正是我以前练的字。
「江侧妃,你不解释一下吗?」
他从我身边走过,将我撞倒。
我只觉寒气逼人,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抖得纸发出簌簌的响声。
他拍了拍手,莲娘从外面进来。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恭敬地跪下,拆穿我伪装的一切。
「回禀王爷,这些乃是侧妃之前所书。」
我的泪不受控制地一股一股涌出来,我使劲擦也擦不干净。
「莲娘你……」
她都不正眼瞧我了。
是不敢,还是不屑?
我救她出来就是让她今日来揭穿我的?
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突然想起了梁乐师。
他当日便如我此时吧。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我反而镇定下来,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王爷,妾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妾从未做过对不起王爷的事!」
我跪在他面前,望着他,乞求他相信我。
「所以本王书房里的奏疏,侧妃也是看得懂的?」
「可妾从未看过!」我急忙辩解。
「那本王书房里的奏疏难道不翼而飞了吗?」
他广袖一挥,桌上的茶具尽数扫落。
我想看的名单尚且没有找到。
更遑论奏疏。
我擦干净泪水,直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睛:
「若妾说不是,王爷会信吗?」
他没有说话。
我笑了,笑自己的可悲。
昨晚还同床共枕浓情蜜意的男人,今日就来高高在上地质问我。
「王爷既然不信,又何苦来问妾?」
我猜不透,他既然并未发现名单之事,又为何给我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去,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我好像,早就没有家了。
入夜,曾夫人和商夫人在桃花林找到了我。
我抱着她们二人,嚎啕大哭起来。
她们说,王爷定是听信了谗言,才对我这般。
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意思。
07
有一日,他突然又坐在堂前等我了。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说:「秋娘啊,眼下有个立功的好机会。」
「我送你入宫,你在皇上身边给我当细作。」
「等我大业一成,你就是贵妃。」
他说话时两眼放光,仿佛天下江山尽于其手。
我觉得他很可笑。
「你以前也是这样把宸妃娘娘送入宫中的吗?」
闻言,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走过来掐住我的脖子,狠厉得如同地狱恶魔。
「你不配与她相提并论!记住了吗?你不配!」
眼见我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方松了手。
我咳了好久,他突然又抱住我。
「秋娘,你别怪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秋娘,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吧?」
「秋娘,你说过,你永远不会背叛我的。」
这是一个巴掌一个枣啊?
抱歉,我现在软硬不吃。
我顺着他的话。
「是,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后来我被他送进了宫。
皇上象征性地来看了看我。
他比李从暄年轻些,温文尔雅的,让人看了很舒服。
第二日我被封为了容妃。
看来我这辈子是跟宸妃娘娘过不去了。
我有心结,每日食不下咽,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日渐消瘦。
终于有一日,我晕了过去。
太医说,我时日无多,可以准备后事了。
可我还不想死啊。
皇上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都快死了,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跟他说我叫江秋影。
他细细咀嚼这几个字。
半晌,他说:「朕是问你原来的名字。」
原来的名字?
哦,叫江秋影都叫习惯了,我其实还有个名字的。
「臣妾江轻筠。」
我的声音微若蚊蝇,也不知他听清楚了没。
「这个名字好,花中四君子里,朕最喜欢的就是竹了。」
「你好生歇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皇上再来时,带来一只狗。
比李从暄好看多了。
皇上说,这只狗不听他的话,不好好吃饭,希望我能帮他调教调教。
虽然我大病一场,脑袋不如从前灵光了,我还是能听出皇上好像在骂我。
罢了,有这么可爱的小狗还管什么男人。
它极通人性,我不吃饭,它也不吃饭。
在它的陪伴下,我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请脉的太医也说:「容妃娘娘已无大碍,按时用膳即可。」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来福。
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土。
但这是我对它最衷心的祝愿。
我这一生,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被男人骗,被男人卖,被男人当玩物。
实在算不得有福之人。
瞧瞧,我还不到二十岁,就开始一生一生了。
08
皇上以看来福为由,天天来我这吃饭。
我问他:「皇上,您不去别的娘娘那儿看看吗?」
他怔住了,尴尬地笑笑。
「满皇宫,就你一个妃子。」
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呸!想什么呢!皇上一看就不是那样的人!
「皇上,臣妾真的跟宸妃娘娘长得一模一样吗?」
皇上仔细想了想:「长得有八九分相似吧。」
我垂下眼眸,不知这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但你与她不同。」
皇上吃鸭腿吃得津津有味。
我一把夺下来,将帕子递给皇上,示意他擦擦嘴。
我来了兴致:「聊聊?」
「宸妃名唤江涵秋,长安人氏,祖籍蜀中。」
「等等,」我打断他,「说点我不知道的。」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朕的。」皇上的眼神有些幽怨。
???!!!
这么劲爆!
当今皇上竟然被人戴了绿帽子!
在我马上就要喊出来时,皇上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嘘!你不要脸,朕还要呢!」
「你这声音传出去了,叫人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个禽兽呢!」
我点点头,示意皇上将手拿开。
我满脸同情地看向皇上:「那您知道孩子他爹是谁吗?」
皇上一脸无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宫里人都知道,难道你猜不出来?」
我仔细想了想,话本子里有什么赤色鸳鸯肚兜之类的。
哦,我知道了。
「狂徒?」
我好佩服我这个聪明的脑壳。
皇上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我,颇有些无语。
「笨蛋!是李从暄。」
你才是笨蛋!你全家都是笨蛋!
等等?李从暄?摄政王?
可宸妃娘娘既然有了他的孩子,他为什么又要送宸妃娘娘进宫呢?
皇上像是猜透了我心中所想。
「那时,他的势力远不及今日。」
「宫里有谣言说,朕喜欢江涵秋。」
「皇叔他,便将她送进宫来,当细作。」
那我……
我突然明白了,那天夜里他说的「她好像不太像你了」是什么意思。
我不太像她了,所以就要让我重复和她一样的命运,强行让我变成她吗?
好荒唐!
我到底该说他痴情呢还是薄情呢?
「所以宸妃娘娘夹在你们中间,左右为难,便自尽了?」
我试探性问道。
皇上嫌弃地撇撇嘴。
「你这都是听谁胡说八道的?」
「她呀,从来都是皇叔的人,后来发现有了皇叔的孩子,她求皇叔带她走。」
「宫里人都知道孩子是皇叔的,可皇叔不信。」
「皇叔给她一碗打胎药,说喝了他们就能重新开始。」
「她喝了便自尽在皇叔面前。」
「自她去后,皇叔才愈发过分。」
我心里像有什么堵着似的。
她一定对他失望透顶吧。
所以才带着孩子死在他面前。
他不信她,同样也不信我。
可惜了宸妃娘娘的一片痴心。
「皇上,宸妃娘娘是个怎样的人啊?」
「善诗书,通曲律,明君舞跳得也比你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
皇上,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
「臣妾乏了,皇上请回吧。」我自顾自走了,留他一人在原地凌乱。
09
第二天天气大好,我和云洗说好了要去御花园里放风筝。
云洗扎风筝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在屋里躺了大半月,出来时只觉神清气爽,有如再造。
放着放着,一股妖风把我的风筝线拽断了。
看着风筝消失在重重宫墙里,我很生气。
我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去追。
在离我宫殿不远处,看到了捂着脸的皇上。
我凑近一看,流血了。
苏公公说,皇上是被突然砸下来的风筝骨给划伤了。
云洗在一旁用生怕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娘娘!是咱们的风筝。」
皇上的眼神从委屈变成了愤怒。
身为罪魁祸首的我很是愧疚。
我将皇上迎到了宫里。
皇上难过道:「朕若是破了相,还会有女子愿意嫁给朕吗?」
我睁着眼说瞎话:「皇上您天人之资,想要嫁给您的女子多了去了!」
「那容妃不会嫌弃朕吧?」
「当然不……皇上您再说一遍?」
「朕的意思是说,朕的俊脸因为你划伤了,你总要对朕负责的吧!」
我僵硬地笑笑:「皇上,您言重了。」
我转头翻了个大白眼。
为了表示对皇上的愧疚,我每天去御书房给皇上送参汤。
皇上也没啥可避讳的,毕竟我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在那批奏折,我在旁边吃水果。
然后他折子也不批了,跟我一起吃水果。
一国之君怎能耽于吃水果!
我不吃了,他也不吃了。
他继续批奏折,我在一旁画他。
说实话,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要是不说话就更好了。
过了五六天,御书房里挂满了他的画像。
我很满意,这都是我的劳动成果。
晚上,我感觉脸上湿湿黏黏的,难受得紧。
是来福在舔我。
半梦半醒间闻到一股烧焦的味儿。
「云洗,你烤的什么呀?我都闻到味儿了。」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我。
「云洗?」
我努力地睁开眼,发现我们早已身处火海之中。
我顿时困意全无,慌乱地爬起来,摇醒云洗她们。
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
跑不出去了。
我脑海中迅速闪过这十九年来发生的一切。
秦淮楼,狗书生,白衣公子,莲娘,李从暄,曾夫人,商夫人,云洗。
还有……李言川。
我突然很想再见他一面。
告诉他,他是个有仁心的好皇帝。
告诉他,一定要把皇权抢回来,不要让百姓落入李从暄那样暴戾的人手中。
告诉他,管住自己的嘴一定会有女子喜欢他的。
所幸屋外便有盛莲花的大水缸。
我们用了好久好久才抱着被子爬到殿外。
将被子浸到水里,披着,一寸一寸往外爬。
或许我是有些主角光环在身上的。
我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李言川带人来救我。
我醒来时,在李言川的寝宫。
我不知道我躺了多久。
旁边的李言川都熬红了眼睛,来福见我醒了,大声地叫起来。
我想说话,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李言川喂了我一碗水,我稍稍能说话了。
我问他:「我真的值得你用命去救吗?」
他异常认真地看着我。
「值得。」
我突然很想摸摸他的脸。
「瞧你,哭什么,我们这不是都好好的吗?」他用指腹擦去我眼角泪水。
旁人都只当我是个东西,物件,只有他,把我当一个独立的人看。
我被背叛,被玩弄,只有他,坚定不移地选择我。
「臣妾早已非完璧之身,皇上不介意吗?」
「我又何尝是完璧之身,你可会嫌弃我?」
「我要的是你的以后,你从前如何我都不在意。若你愿意与我一同走下去,我定拼了命护你周全。若你不愿,我便放你走,还你自由身。」
我抱住他,将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据他后来说,我那天哭得很丑。
10
在我身子大好以后,李言川特意挖出了他深藏的金陵春。
我也是喝过好几场的人了,在酒桌上豪气得不得了。
「这一杯,敬皇上还有各位仗义相救的侍卫兄弟们!」
「这一杯,敬与我出生入死的云洗云霓云彩!」
「这一杯,祝大家搞垮摄政王,赢得一个光明的未来!」
喝了大半天,我已经有些迷迷糊糊。
我抓住一个侍卫,问:「兄弟你哪里人?」
「回娘娘的话,臣是金陵人。」
「来!敬我们同为金陵人!干!」
夜深了,酒桌上躺的躺,趴的趴。
皇上把我扶到了内殿。
我一把推开他。
他扶额:「朕不会趁人之危的。」
「趁人……之危?」我一听来了兴趣。
我凭着感觉扑到他身上,上下其手。
「来了就别想走了哦。」
朦胧间我只听见李言川说了一句:「你确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头痛欲裂。
我揉了一会太阳穴,正要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摸到了一只手。
?谁的手?
?谁在我床上?
我僵硬地转过头去。
李言川那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醒了?轻筠姑娘昨日好猛啊!」
我知道我很猛,但这事你说出来不是存心让我尴尬吗?
我佯装惋惜道:「还不是皇上身子太弱。」
他一把将我扑下,看着我:「轻筠这话,是认真的吗?」
还没等我推开他,他就吻了下来。
他的吻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打在芭蕉叶上,淅淅沥沥。
他揽着我倚在床头听雨。
「怎么样,轻筠姑娘还满意吗?」
这人真是没脸没皮。
我将手伸进被子里,被他一把捉住。
「轻筠若是再拱火,我可不能保证控制得住自己。」他一脸坏笑。
我默默将手收好,专心听雨打芭蕉。
11
转眼就到了中秋宫宴。
我作为皇上唯一的妃子,被安排在皇上身边撑场面。
「哎呀云洗,你给我戴的什么呀,这么沉!」我抱怨道。
「娘娘,今日是您第一次在外臣和命妇面前露脸,咱可不能被他们给比了下去。」
云洗边说着边给我插上一支镶着硕大红宝石的点翠钗。
「不行不行,我头太沉了,捡些轻便素雅的戴。」
云洗不情不愿地卸下数支金钗。
我偷偷看她,觉得她生起气来也可爱。
「娘娘,您笑什么呀?」她嘟囔着。
「您们家娘娘我呀,即使不戴钗环,也是极好看的。」
「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给我们家云洗丢了面子的。」
云洗直接破涕为笑:「有您这么夸自己的吗。」
宫里的宴席向来是极无聊的。
大臣们大都只顾着逢迎李从暄,衬得李言川这里冷清了些。
过了一会儿,李从暄走过来敬酒。
他依旧那样锋芒毕露,叫人望而生畏。
「臣敬皇上,容妃娘娘,祝皇上,娘娘福寿绵长。」
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巴不得我俩赶紧死了你好称帝吧?
看着李从暄那张狗脸,我吐了。
李言川酒都未来得及喝,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臣妾只是没有胃口,并无大碍。」我示意他无事。
李从暄阴魂不散道:「事关娘娘安危,来人,宣太医。」
我:???
李言川:???
你赶紧滚比十个太医都管用!
太医请过脉后,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娘娘这是有了身孕,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李言川在那赏赏赏。
好吧,他初为人父,难免高兴,我就不怼他了。
但我不知道李从暄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怎么?是觉得他派去的细作有了孩子能稳固地位,好继续给他卖命吗?
做梦!
我扫视着殿内的臣子们,果不其然,看到了故人。
我指着身穿官服的白衣公子,问李言川:
「皇上,那位手执墨竹折扇的大人是谁啊?」
李言川寻了一会儿才找到,接着便小声在我耳边道:
「范策,太常博士,朕安插在皇叔那里的细作。」
范策是李言川的人。
所以……将我送给李从暄……是他的意思吗?
我心中的猜疑如野草疯长。
我觉得殿里闷得紧,想出去透透气。
殿外桂花香气扑面,却又别有清幽处。
我跟云洗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家乡尽是桂花树,一到秋天,金陵城就变成了桂花城。」
「我爹娘还在的时候,他们总会给我做桂花糕。」
「他们走了以后,我就再未吃过了。」
云洗安慰我:「无妨,明儿个我就做给娘娘吃。」
我看着她,心里暖暖的:「好,我等着。」
「等本王吗?」
李从暄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我打了个寒颤。
「见过摄政王。」
「数月不见,秋娘怎的如此生疏了?」他竟想牵我的手。
「王爷,身份有别,请您自重。」我后退一步。
「我知道,你在宫里生存不易,还在生本王的气。」
我:?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本王的吧?」
我:??
「你只需安心养胎,等本王事成之日,自会封你为贵妃。」
我:???
我说我现在就能当皇后,摄政王您信吗?
罢了罢了,他一直都这么自以为是,我还是不要与他起冲突了。
「轻筠,你跟皇叔聊什么呢?」李言川从身后揽住我。
「哦,摄政王在说他的报国大计呢。」我讽刺道。
李从暄看着李言川,一脸嘲笑。
「皇上怎的连娘娘的名讳也唤错了,本王记得,娘娘闺名叫秋影啊。」
闻言,李言川反而笑了。
「皇叔有所不知,轻筠才是容妃的本名。」
迎着李从暄疑问的目光,我笑了笑。
「皇上忘了,臣妾的本名是叫秋影的。」我看向李言川。
「朕竟不知,爱妃的本名是秋影。」他的脸色冷下来,颇有几分帝王之气。
李从暄走到李言川面前,与他四目相对。
「皇上若是有心无力,大可将美人与江山托付给本王。」
「皇叔说笑了,此乃朕的分内事,怎可劳烦皇叔啊。」
我觉得有些危险,拉着云洗想要跑路。
「臣妾先退下了。你们慢慢聊」
12
我彻夜难寐。
脑子里全是皇上说的那句:「他是朕安插在皇叔那里的细作。」
我叫来云洗。
「云霓以前伺候过宸妃娘娘是吗?」
「是啊娘娘,怎么了?」云洗一脸不解。
「你让云霓给摄政王带句话,就说皇上今日对我生了疑心,恐对孩子不利。」
「娘娘您?」云洗惊讶地捂住嘴。
我拍拍她的肩膀:「这都是小场面,慌什么。」
「以后还有更劲爆的,你且等着吧。」我但笑不语。
过了几日,苏公公来传我去见皇上。
我瞧了瞧外面,正是上早朝的时候。
我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坐着步辇到了勤政殿。
朝上氛围剑拔弩张,皇上气得面色不虞。
摄政王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臣妾参见皇上。」
李言川起身将我迎到他身边。
摄政王扯住了皇上的胳膊,而皇上牵着我的手。
组成三角形还差条边呢。
在李言川的注视下,我另一只手揽上李从暄的胳膊。
他一下子松开我的手,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只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
我笑得妖艳。
他现在一定对我恨之入骨吧?
「轻筠,皇叔,你们?」他眼眶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
「对不起啊皇上,骗了您这么长时间。」我扶了扶钗上垂下来的流苏。
「现如今,殿上都是我们的人,您也不必费尽心思去求一线生机了。」
他闭上双眼,眼泪留下来。
「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是无憾了。」
我接过摄政王递的剑。
刺进了他的胸膛。
「王爷,您不是说想宸妃娘娘想得紧吗?」
「妾现在就送你下去陪她。」
摄政王:?
他猛地掐住我的脖子。
「你们?你们!」
皇上走过来踢了他一脚。
李从暄吃痛,松开了我。
「王爷,您就安心下去给宸妃娘娘赔罪吧。」
「哦,对了,宸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您的,您偏不信。」
「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您的,您倒上赶着当爹来了。」
我擦擦李言川眼角的泪渍,同他相视一笑。
「我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血却流得更多了。
就快要活不成了。
他突然哭了,像个小孩子。
「涵秋,我来给你和孩子……赔罪了。」
他对宸妃娘娘,终究是猜疑胜过了爱意。
云洗说他可怜。
可宸妃娘娘又何尝不可怜,不无辜呢?
「皇上与娘娘真是心有灵犀,配合默契啊!」
范策以手击扇,从一群大臣中缓缓走出。
「娘娘,别来无恙啊!」他也不行礼,只是看着我笑。
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围着我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皇上身后。
我怕他对皇上不利,攥着皇上的手不自觉抓紧。
李言川却松开了我的手,同范策站在一起。
我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皇上,你们?!」
范策笑得比我还艳。
「娘娘没想到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有些站不稳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云洗搀住我。
「所以皇上这些天以来的情意都是假的?」
李言川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狠厉。
「是。」
短短一个字,却让我如坠冰窖。
「若我不牺牲一下色相,怎能看到这出你与皇叔相残的好戏啊!」
他周遭的气度都不一样了。
我只觉得他陌生。
「动手吧!」
隐隐听到有盔甲碰撞的声音。
一队士兵进来押住了我——
旁边的范策。
范策目眦欲裂:「你们?你们!」
我走过去踢了他一脚。
「范大人,梁乐师在下面等您呢!」
「您安心上路吧!」
皇上递给我一把剑。
剑上还有李从暄的血。
我将其刺进范策胸膛。
范策是皇上的人。
可并不等于他的所作所为全由皇上授意。
正如送我入王府。
若真是皇上的意思,我问他他也必定不会说实话。
若不是皇上的意思,那范策必定有问题。
李从暄想谋反,范策如是。
好在今日瓮中捉鳖结果了他二人。
13
我与皇上相对而坐。
「你……想好了?」李言川率先打破寂静。
「想好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如果……如果我说,我想让你留下来呢?」他几乎是在乞求。
「可我不想困于宫墙之内,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追求。」
何况孩子没了,我更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他长叹一声。
「明白了。我说过,会放你走的。」
「李言川,珍重。」
「江轻筠,珍重。」
我起身,快速逃离,生怕他再说一句挽留的话。
我去看望了曾夫人和商夫人。
摄政王府被抄后,她们合伙在东市开了个小饭馆。
生意虽没那么火爆,温饱已是绰绰有余。
商夫人说,她的家乡蓝田有一地名为辋川。
风景清丽,有茂林修竹,回曲川流。
我说好啊,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我在辋川干起了摆渡的老本行。
整日里与松风明月,游鱼白鹤作伴。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归隐处无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立在那里。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他别扭地作了个揖:
「不知轻筠姑娘可否愿渡在下余生?」
(完)
作者: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