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一者不可得兼,舍鱼而食熊掌也。”古圣贤这样说。熊掌,今天已属稀罕之物,连国宴中都难以见到,似我等平头百姓,当然就不敢奢求此口福了。然而鱼,我想无论贵贱,则都能享用到的。更何况当今改革开放,春泽荣物之盛世,我等平头百姓,大抵都能月食鱼数次焉。
象人之受益于线鱼莫大焉。据某些学者言,动物之能成为人,盖始祖人多食鱼之故也;人之所以喜鱼,大概是祖先的遗传。
我是所谓的“鱼鳅猫”,对鱼特别感兴趣。虽未以渔钓为业,但对渔钓之道,却自谓颇为成熟。钓鱼。其实是门很精深的学问,许多古圣先贤都曾钓过鱼,最有名者当数殷周时姜子牙和汉时严子陵二人。姜子牙在渭水钓鱼,钓得个秉全国军政的皇帝老子的“师尚父”,其权可谓大极也。严子陵钓于富春江,不但钓得个大隐士之名,皇帝老子连那条江也赐给了他。之所以古人排人间百业名次,以渔樵耕读为首,这渔乃首中之首了。那些精于此道的古先圣贤于渔外之意是大有旨趣的。然我辈凡夫俗子是难以体味那种旨趣了。况当今之世,你坐在江边大石头上钓一百年鱼,也绝不会有哪个总统、主席、国王会突发奇想,备专车亲自当司机,来接你去当总理或首相的。
“我之喜鱼,却实在是为体味那种捕住鱼儿时之乐趣,饱口福养肌体其实是其次了。
一、刷参大师
幼时,在老家涪江边戴家河嘴,见到一钓鱼老者,可谓奇绝之人。他总在太阳快落山时来江边钓鱼。他不钓江里其它种类的鱼,只钓一种当地人呼之为肥参的鱼。这种鱼每尾长约四五寸许,重不过三二两,然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当地酒馆老板将这种鱼买来,抹上酱油佐料,豆粉拌了下锅油炸,外焦内嫩,味美至极。
网络上的刷参照片
每日晚间冷酒馆里,这种下酒菜最受饮者青睐。老者总坐在江边棵大桑树下钓鱼,他只一根钓竿,不长,钓鱼线也短,钓钩上有一点儿饵食。老者将钓竿一甩,那饵食刚好浸入晚霞溶溶的江水里,而老者的手却并不停,仍顺着甩竿的方向又将鱼竿抡了回来,那钩上就钩住了一尾肥参鱼,而鱼被钩出水面三五尺许时却脱了钩,但随惯性力的作用刚好被甩入老者身旁早经掘好的一个坑里。老者手中的钓竿仍继续甩动,钓钩又浸入江水甲,又一尾吧参被钩起,随即又脱钩,掉进老者的坑里。就这样,只见老者抡着钓竿在不断甩圆圈,江里的肥参鱼则不断线地从水里钩出然后跌落入老者身边的坑里。老者就像是一名魔法师,手中钓竿刷刷划着圆,江中的鱼刷刷地直掉入坑里。当地人呼老者为刷参大师,这个刷字用得妙绝!
刷参用的饵料
第一次见到老者刷参的景象,简直如神话一般。太阳在江对岸山头上欲去未去,满天红霞,江水泛着金红波光,江边大桑树披了落霞,如缀满片片金叶,树下老者亦满身金光,挥钓竿如魔杖不断划着圆,金波浩浩的江中连续不断地窜出一串银色的鱼,成一串银光闪烁的半圆弧,一头连着江水,一头连着老者脚边的土坑,如一道江水与岸边架着的小小银虹。老者挥竿不停,银虹便灿然不断;老者停竿,银虹便消失。这是我有生以来所见到的个最神奇的刷参大师了。他每天只来江边刷半个时辰参,坑里便有了十数厅鱼,收拾好提上岸,卖给不远处江边安居镇上的几个冷酒馆,足可维持他一家人温饱。
刷参地点
镇上几家冷酒馆，酒客多为来此经商之人,也有一部分本地人.天黑之后,便有人陆续进店饮酒,酒店老板正好将老者卖给的肥参炸好,恰对了酒客胃口。
以后几十年,我虽时常在川省嘉、涪、渠、岷、沱以及长江、贵州赤水河等江边流连,却再也没见到一个如我孩提时在老家涪江边上见到的那位老者般神奇的刷参大师了。
二、少时渔趣
我的出生地是嘉、涪、渠三江汇合处的合川城,儿时,不敢下到大河里去游泳,便随了一群小孩到城外一条名叫十龙过江的小溪里洗澡。小溪虽只有一条街那样宽,但水中却有许多鱼。坐在水中石头上,便会有鱼来啄,鱼吻触及脚趾和身体各处,痒痒的,使人既惊且喜。一次,比我大几岁的王二娃指着半浸在水里的一个石缝,说里面一定有鱼,于是伸手去掏。待整只胳膊都捅进去时,突然从石缝里窜出一条大鲤鱼,一摆尾,只听啪的一声响,王二娃的脸竞被鱼尾据得红肿了起来。
稍长,便去城东馆驿门外嘉陵江或大南门外的涪江里凫水。嘉陵江两岸,有许多巨大的石头,半浸在水里。这种石头上有许多孔洞,人们呼之为“姜疤癞”。有打“拗棒鱼”者于此捕鱼。拗即撬也,此种捕鱼法不大常见,捕鱼者先在“姜疤癞”巨石四周水里下一圈网,半截网在水里,一小半露于水面,将石头包围了。此处水亦不深,约一二尺许。下网之后,再搬一如砧磴大石头放在“姜疤癞”大石旁边,作为支点,将一根长约丈许的杉木棒(即拗棒)伸进姜疤癞石下面,利用杠杆原理,把巨石一上一下地撬动几次,巨石下栖息的鱼儿便被惊出,捕鱼者只须用手网将鱼儿舀出即可。各色鱼都有,不过都不是大鱼,二三两半把斤一尾居多,一天下来,收获却也不小。
游钓亚马逊的中国钓鱼人
再稍长,下乡当了知青。盛夏酷暑,随几个农村青年下到溪河洗澡。山溪也有深而宽的地段,便找来江上渔家那种撒于江水中捕鱼的网脚有铁坠子的旋网,几个人踩着水团团地将网拉伸展,说声“放!”齐齐地丢手,那网便沉入水底。估计网已将水底一块地面罩住,便一齐潜入水下,用手在网的上面来回地摸。由于盛夏水面被太阳晒得发热,鱼儿多在水底乘凉,不大动弹。直到被网罩住,尚不知危险临头,等我们的手或脚隔着网触着了它,方惊起逃窜,不过是在网下乱蹦而已。网下的鱼,如果不大,我们就把它隔着网弄到网边取出,如果是几斤以上的大鱼,则连网带鱼一并抱住,浮上水面,至于网下其它的小鱼被放跑也无所谓了。我插队落户那个公社的党委书记,是个有点名气的“水毛子”,像这样捕鱼,他下水后能一口气憋很久,不到双手各抓住条鱼,口中再衔一条鱼,他是不肯往上浮的。
三、关溅河夜渔
文革时,为避武斗,我又窜回老家乡下,暂住在表哥家中。表哥结庐于涪江支流之关溅河岸,时任生产队会计之职。那时川省各大小城市的武斗正烈,居民百姓随时都有池鱼之灾,但表哥乡下却是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太平景象。那时已是初秋。表哥说:“要是你在春天桃花水发时节来,大鱼保准你吃够。”还开玩笑说,“我虽然居茅庐,在僻乡,行无车,但食却可以有鱼的,你只管放心住下,若晚上月黑头,我们去推白板船,说不定还能捞上两条大鱼,就是运气再孬,参子(肥参)是有得吃的,”表哥高中毕业回乡,孔孟的书看过不少,论学间比我强多了。
于是,我暗暗盼望着来个月黑头。第二天晚上,果然是个月黑头。于是满腔喜悦,随表哥到河边,上了白板船。
这是一种特殊的渔船,船舷一侧斜斜地在水里吊着一块雪白的大木板。因了这块大白木板,船上人不用网罟钩钓就能收获鱼儿,因此这船便名白板船。船的另一侧舷上则用坚实的楠竹编织了一道约一人多高的篱笆,船上有一支木桨也涂成白色,既作动力又作舵。船上的渔具则仅为一根后连细绳的大铁针和两件簑衣。
表哥嘱我持簑衣坐守船头,有大鱼上船时便使用簑衣按住,以免几洲溜用手捉时易被逃脱。我心里却有些犯疑,河里的鱼儿真会傻到自己往船上跳?
白板船缓缓滑行,吊白木板的一侧创着河岸,距岸约两米许。表哥运桨轻而有力,白板船悄然无声沿着黝黑的河岸行进,浓浓夜幕里,只隐约看得见船侧吊在水里的大白木板反射的幽幽白光姓声几点,一片宁静。
一阵哔哔啪啪声骤然响起,我想是鱼儿上船了,忙立起身。表哥说:“不要动,这是肥参,上船后跳不出去。”啊,这就是那体虽小却肉多鲜嫩的肥参鱼!哔啪之声几乎未停止过,不知有几多肥参鱼上船了
夜色愈浓,眼前什么也瞧不见,突然“叭”地一声大响,个重物落在船上了。我感到了船体的震动,“来了!”表哥嘴里说着手提簑衣已从船尾扑了过来。亏他练就这般敏锐一双夜眼,我还没看见鱼落在船上什么地方,他就已经把这尾两斤多重的“凡子”鱼抓在手中了。真使人怦然心动。我攥着手中簑衣,好巴望自己也能扑到一条大鱼,那才有趣呢!
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河神爷大概理解了我的这种心情,过了约莫半小时,耳边突然“嗖”地一声轻响,那是大鱼出水的啸声,一道白影从眼前倏然掠过,带着湿漉漉的风,几星水沫飘洒在我脸上。只听“篷”地一声闷响,紧接着“砰”地一声巨响,一条大鱼巧巧地落在我脚边。我来不及起身,连人带簑衣扑了过去。这条大鱼若不是外面船舷的竹篱笆挡住,它就越过我们的船,重回水里了。好个妙绝的篱笆墙!
我死命捂住簑衣下还在狂挣的鱼,气也喘不过来。嗬,真是渔往人手里蹦呢!这是一尾河鲤,足有六七斤重。表哥把大铁针从鱼腮穿过,用绳系在船尾上,任它在水里随船漂游。“今晚运气好极,河神爷送鱼招待贵客哩!”回家后,天欲破晓,表哥剖着鱼高兴地打趣,茅舍里漾盈着开心的笑。不一会,诱人的香味飘散开来,使人垂涎......
四、发竿·泥鳅·鳝鱼
发竿,实则是一种不用人守、带机关的的竿。在老家,入夜时:表哥常抱了一捆发竿到关溅河边安放。发竿之名,大概是取其如每之发的意思,所谓触机而发之发也。发竿之竿用蜀中广产之苦竹或斑竹制成,长约丈许,尖端拴鱼线鱼钩,钩上置饵。安发竿时,只须将发竿插牢于河岸泥土中,再搬弯竿,拉直鱼线,挂上机关,把钩饵甩入河水里即可。入夜时沿河岸安放数十根发竿,第二日清早便可去取鱼。
那发竿的钓饵在水中,遇鱼吞食,倘一游动,便将发竿上的活线拉脱,那竿便猛然伸直,如弩机之发,鱼线骤然拉直,鱼钩就牢牢钩住鱼唇,任吞钩之鱼如何挣奔,再也不会脱钩。除非线断唇缺,或吞钩之鱼极大,竟将泥土中的发竿也拔掉带入水中,但那发竿在水面浮着,只要鱼线不断,鱼唇不缺,第二日晨渔人只须沿河上下走一走,便能收竿得鱼了。表哥沿河岸安放的数十根发竿,第二日清晨去检视,总有好几尾鱼的收获。
以前,人们是不大吃泥鳅黄鳝(鳝鱼)的,尤其泥,一般人家只用它喂猫,市上仅能卖几分钱一斤。三年自然灾害后,泥鳅黄鳝的价值便骤然升高,近年更公然登入大雅之堂,山城重庆满街的火锅及各大餐馆无不备有此二种鱼看,倍受人们肯睐。于是乡里人因之发明了许多捉泥鳅黄鳝之法。
黄鳝（养殖的）
有一种捉泥鳅的“泥鳅嚎”,很巧。此物用竹丝编成,头大尾小,状如螺号。里面放入炒好的田螺肉等诱饵,傍晚时放在水田里,一块田放上几个。入夜后,泥鳅纷纷钻入“嚎”中吃食,但钻得进去却钻不出来。第二日一早下田去捡,“泥鳅嚎”里装得满满的,足有一二斤。肥田里的泥鳅多,放几只“嚎”,捡十来斤泥鳅,大的拿到市上卖,小的仍放归田中。
有种会捉黄鳝的人,只须田里一走,看准泥上痕迹,伸手入泥中,便可捉起一根黄鳝。但这种人毕竟不是很多。有一种捕鳝鱼法与发竿很相似,只须用一根二尺多长的小竹棍或竹片,一头绑上二尺长的线,线端拴一截细铁丝,穿一段蚯蚓,傍晚时将竹棍儿插于田中,饵食浸于田水中。黄鳝觅食,将饵一口吞下,铁丝便横卡喉中无法吐出。第二日一早,好些棍儿都吊着一根吞饵的黄鳝。至于清明前后夹“火把黄鳍”,则是农村中极为普遍的捕鱔方式,几乎人人知道,这里就不赘述了。
五、红眼棒·醉鱼
在老家关溅河里,有一种身体圆长红眼红尾的鱼,人们呼之为“红眼棒”,此鱼肉多细嫩,贪嘴好吃,常遭渔人诱捕。捕红眼棒有一种特别的方法:取约寸许长细楠竹片,两头削尖,当中拴上一根坚牢的线,线长约一丈,尾端套在一节两头留节不透气的竹筒上。然后将竹片弯成门形,在上面用棕丝捆一只蜻蜓,然后甩入河里,浮着。不一会,便有红眼棒从水里跃起,一口将蜻蜓连竹片吞下,摆尾便向水下游去。然而此刻那弯着的竹片在红眼棒嘴里却突然伸直,削尖的两头刺入肉中,红眼棒痛极猛逃,口中竹片上的线连着岸边的竹筒,鱼游走,竹筒随之被带入水中,浮在水面,成了指示红眼棒鱼行踪的浮标。渔人此时不必性急,等红眼棒累极而乏时,用手网将其捞上即是。难怪当地人有句口头禅:关溅河的红眼棒一要遭撑(音寸)撑(音伸)。暗喻那些贪嘴好吃的人要吃亏的道理。
红眼棒属杂食性鱼种、凶猛
当知青时,见一农村青年,捉鱼的本领了得,夏日我们在小河里洗澡,见他光身赤手,两眼如鹰隼般往水中看,突然跳下水去,不一会就抓起一尾鱼来,令人惊叹不止。然而本公社知青廖某却不以为然,说:“他捉鱼技术虽好,但不及我“醉鱼’的效率高。”后来我见识了他的“醉鱼”法,亦叹服他的脑爪灵光。
其实他的“鱼”法很简单把藤藤菜剪成小节,两头留节巴,再用针头注入白酒,把装了酒的藤藤菜节节丢在堰塘里,水中的草鱼窜来,吃下之后,不久就醉得翻白了肚皮浮在水面,此时随便拿一个背兜,便可舀起。当然这得背着公社、大队守堰塘的社员偷偷地干。廖某招待知青朋友,便用此法,但仅限于吃,不会将鱼拿去卖钱,而塘里那些没被舀上的鱼,不久酒性过去,仍能复生,不似用毒药毒鱼,鱼食后绝无生还之理。
藤藤菜、又叫空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