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报君语
2020年9月
《外卖骑手，困在算法里》疯狂刷屏
将风里来雨里去的骑手推上风口浪尖；
而在今年2月
春节收假第一天
骑手在社交媒体上声讨平台做法
平台“走肾”回应难能服众；
争议之中，不免疑惑
工时工量何为标准？
工会是否起到作用？
工人维权是否有法可依？
资本公司所为又依何法？
面对网络热度持续走高的“外卖骑手被套路”事件，尽管饿了么发布了紧急道歉，并重新解释了奖励办法，看似结束的事件实则仍缺少关键细节——
骑手们的奖励能到手多少？
他们是否接受这一回应？
下一个奖励活动还会如此吗？
2月18日，网友“@外送江湖骑士联盟盟主”发布了一则近5分钟的视频，该名网友本人与一众饿了么骑手，就平台《畅跑春节优选系列赛》活动提出质疑，他们一致认为第六期活动跑单数超出90%骑手的运送能力，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同时认为平台此举是变相降低奖励。
而从另一位自称是蜂鸟众包优选骑手的网友“@用户6239588938”处了解到，《畅跑》活动共有7期，奖金总计为8200元，活动时间从2021年1月11日至2021年2月28日。平台对活动跑单积分进行了不同设置，只有连续跑完7期，完成7期积分才能得到8200元春节奖励。
此次活动争议出现在第6期，从平台发布的挑战赛宣传中看到，第六期要求骑手达到310积分，而换算成跑单量则为7天内跑380单，相当于平均每天跑55单。外卖站里准备执行配送任务的骑手认为：“这个单量就是不想让你完成任务”。
事件曝光后，饿了么在19日紧急道歉，声明骑手只需完成3期以上，都可以获得奖励（没跑完7期，按实际完成情况发放奖励，意即，拿不到8200元）。而单量激增的原因，则是平台出于节后复工需求增长依照算法制定。面对平台方面的回复，网友“@外送江湖骑士联盟盟主”再一次以视频方式，向公众揭示了骑手的生存现状，直言平台是将矛盾转移到骑手与骑手之间，以不同的量化方式加剧“内耗”。
增速“恐怖”的市场规模提到外卖，不可避免的就是“餐饮”。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 2019年，全国餐饮业实现收入46721 亿元，同比增长9.4%，超过同期 GDP 的增速（6.1%）。餐饮业收入占我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比重连续 5 年提升，2019年达到11.3%，相比2014 年提升了1.2个百分点，餐饮消费为我国消费增长的重要驱动力量。
艾瑞咨询的调查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餐饮外卖产业规模为6536亿元，相比2018年增长39.3%。与此同时，外卖产业的渗透率也继续提升。2019年全年外卖产业渗透率达到14.0%，相比2018年的11.0%提升了3个百分点。
而受去年新冠疫情影响，餐饮商户的堂食业务受到较大冲击，外卖作为餐饮业的线上渠道，在抗疫过程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帮助了餐饮商户增加营收渠道和来源的同时，有力促进了餐饮行业的消费复苏。
珍贵的抗疫经验也让餐饮行业开始重视线上服务。从美团研究院发布的《2019年及2020年上半年中国外卖产业发展报告》中看到，仅2020年第一季度，就有超过5成“必吃榜”餐厅上线外卖。而在4月份由美团发起的一份针对商户的调查显示，对于未来经营模式，55%的餐饮商户表示今后会重视“线上 线下”的深度一体化融合发展。
就在今年春节期间，广州的餐饮企业根据疫情防控需要，积极向民众提供订制化年夜饭外卖服务和特色送餐服务，半成品年夜饭的需求量增长迅速，外卖品类数量增加六成，仅除夕一天全市外卖年夜饭订单同比增长近八成，对比2019年增长超2倍。
毫无疑问，未来的餐饮市场想做更大，绕不开“外卖”这个话题。
移动的“铁饭碗”当然，餐饮并不是外卖的唯一服务对象。据了解，以生活超市、生鲜果蔬、医药健康等为代表的外卖零售发展迅速。美团外卖数据显示，生活超市在外卖零售中的占比从2019年的18.6%上升至2020年的39.2%，生鲜果蔬的占比从2019年的15.0%上升至2020年的23.1%，医药健康占比从2019年的3.5%上升至2020年的6.3%。而支撑业务拓展的，是骑手行业源源不断涌入的“新鲜血液”。
美团平台大数据显示，2019年美团外卖平台带动398.7万骑手就业，成为稳定的就业蓄水池。2020年上半年，美团平台上新注册并且有收入的骑手就超过100万人，在内部调查中，他们中的大部分是受疫情影响而停工的工厂工人、销售人员、建筑工人等二产、三产从业人员。一位曾经是导游职业外卖骑手告诉记者，因为疫情原因接不到旅游团，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做骑手是来钱最快的方法。而在网友“@外送江湖骑士联盟盟主”过去拍摄的视频中，也不难发现月入过万的骑手真实存在。
外卖生态边界的扩大催生了多种新业态，以配送侧为例，配送生态内包含了提供骑手运力管理的加盟商配送服务，提供骑手头盔的装备服务，提供电动车的车辆服务，提供电动车充换电的能源服务，方便骑手招聘的人力资源服务，降低骑手宿舍电动车火灾发生风险的烟感设备安全服务等。资深风险投资人余女士坦言，最初有专门做配送业务的项目出现时，自己认为这个市场存在局限，但疫情以后发现越来越多人开始依赖外卖，外卖配套业务也越做越大，才发现错过了机会。
但大量的配送从业人员并不完全直接受平台管辖。从“@外送江湖骑士联盟盟主”最新一期的视频了解到，目前外卖骑手专送和众包两种。前者可视为“正规军”，后者则为没有“五险一金”的“杂牌军”。前者的薪酬根据完成单量数目结算，后者则按照跑单单价计算。尽管无论以何种算法都体现了“多劳多得”的薪酬本质，但“盟主”认为，现行制度下如果单价低了，专送骑手就会抢单，如果单价较高，众包骑手就会抢单。如此一来，在充足的运力下，平台便可以压缩配送成本，骑手本身在陷入了内部的斗争的情况同时，权益又被压缩。
“咱们用咱们的方式以后不干了，太坑了，”盟主视频中的一众骑手面对镜头义愤填膺，“跑美团不也能干，是不是？美团跑不了还有顺丰嘛，是不是？”
如今，称外卖行业为新型“流水线”亦不为过。客户在平台上下单，平台指挥骑手取餐送货，交到客户手上根据评价计算骑手工资，因此，与其说外卖是互联网行业，不如说其本质仍然是传统的工业模式。
卓别林在电影《摩登时代》中描述了一个有意思的场景，工业工程师去生产线上掐着秒表看工人工作，发现只有左手在干活，就让他们加用右手，如此一来，效率提升，但流水线上的工人却再没有喘息时间。而在算法系统之中，原本12分钟送一单的骑手，在最短距离路线规划等“智能”手段调控之下，配送时间缩短至了8分钟。而在一些奖励制度下，本来不存在竞争的骑手，因为跑单数量排名、运送距离、好评数量，陷入了劳动社会学家布洛维提出的“赶工游戏”中，被无形之中变得密集的跑单，压得喘不过气。
骑手的生存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暴露在大众面前，去年轰动一时的《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和更早的《别着急，你的外卖员没到可能在写检讨》已经说明了外卖骑手恶劣的“工作环境”。
在北京地区的非正规就业工伤劳动保障研讨会中，全国总工会法规司法规一处关彬枫指出，当今的劳动关系，呈现出一种劳动关系的原子化、碎片化、弱势化和劳动保障缺失化。他进一步指出，无论在何种劳动关系中，我们都应关注劳动者权益保障的问题。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副研究员王天浴认为，拨开“数字劳工”“算法奴役”这些概念，问题的本质就是外卖骑手的劳动权益问题。“客观地说，劳动法在当前条件下无法完成这一重任。”王天浴坦言，从无法处置“996”这一严重违反劳动法强制规定的加班制度，就可以看出劳动法的执行困难。
在这一事件中，灵活性更高，但权益折扣也更高的众包骑手，其劳动关系从属也亟待重新论证。作为自主注册、接单并配送的个体，他们的劳动很难接受现行劳动法管辖。但当社会上出现越来越多的“众包骑手”，劳动法理应积极探索与其劳动方式相适应的法律保障机制，保障他们的基本权益。
回归到本次争议事件，以盟主为首的一众骑手没有在第一时间采取法律手段，而是通过社交媒体发声，不排除他试图通过媒体的效果扩大声音，引发舆论。但如果法律能以便捷、高效的方式解决他们的问题，也不会出现此次热点事件。
一名法律工作者告诉记者，法律在理论层面和实践层面截然不同，用法律解释此次事件轻而易举，但落实到实践中，最基本的就是请律师的费用问题。骑手本身分散，尽管能团结起来寻求法律援助，但他们的诉求也可能不符合援助标准，无从起诉，即使起诉成功了，也多以协商了之。
结语视频中，盟主呼吁骑手们别干了，抵制平台，但在大环境趋势下，总会有人来填补空缺。再者，“不干了”也只是“治标”之法，如果行业大环境都以“效率算法”为理由，忽略“人因工程”的开展，持续减弱劳动法的执行力度，那么，在不断的恶性循环之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已经完成5期任务的外卖骑手小谢，在单量面前选择延长自己每天的工作时间，细算之下，竟长达15小时（7:00—23:00）。本周虽已经进入最后一期，但每天工作15小时的小谢并没有完成第6期任务，止步第五期的他粗略算下来，只能拿到2900元奖励。
“本来我也想辞职，但看了公告之后我打算等等，看活动结束后平台要怎么收场。要是不给我们这些过年还坚守在一线努力送餐的人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们就别想再跟我这么优秀的人合作了！”另一个外卖骑手说道。
参考文献
王淑华 《城市外卖骑手的"赶工游戏"及其情感归属研究》
韩静 《论外卖骑手致交通事故的责任承担》
美团研究院 《2019年及2020年上半年中国外卖产业发展报告》
美团研究院 《2019年及2020年疫情期间美团骑手就业报告》
北京青年报 张月朦 张鑫 陈红 《饿了么致歉将补偿订单偏差》
广州日报 倪明 《“我想让每份外卖有温度！”牛年春节预计过半骑手留守广州》
人物 赖祐萱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澎湃新闻 晓宇《劳动论访谈|具海根：我无法在劳工困境中赞扬韩国经济奇迹》
南风窗 赵佳佳 《北京的马路，骑手的尊严》.
图文|李思静
部分图片|源自网络
编辑|Amb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