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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年画迷妈(奶奶眼中的年画娃娃)

时间:2023-11-20 23:58:15 阅读:935 作者:投他怀

潘云强 母亲是年画迷。 大集在俺村东南边,离村子8里,上世纪五十年代,从我记事起,每年到了腊月,妈妈便会去集上买年画。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母亲一般会带着我去,一方面是买年画,另一方面,母亲也是想到集上给儿子开点小灶。 卖年画的地方与卖炮竹的摊位离得很近,往往是集上最热闹的地方。有的摊主把年画放在一个大长木板上,也有的人就没那么讲究,只要没雪或不湿,就在眼目前的地上铺块草帘子和破布,把年画直接摆在上面。妈妈在买之前,一般要货比三家,那个摊的年画全,种类多,价钱便宜。她就会到那个摊上去买。 领袖象是必须买的,母亲知道江山是谁打下来的,她不是个忘本的人,过去那一代人常说一句话:吃水不忘掏井水。在她朴素的思想意识里,毛主席是高于一切的,她会盯着毛主席画像,长时间端详,反复挑选,她选的最多的是毛主席穿中山装的头像,她认为领袖画像一定要选端庄的。不过在文化革命期间,她有时也挑选毛主席的全身画像,例如毛主席去安源,毛主席在长征途中,以及身着绿军装在天安门上检阅红卫兵的画像。

母亲是年画迷妈(奶奶眼中的年画娃娃)-第1张

天地君亲师为儒家祭祀的对象,中国的祭祀源于对自然的崇拜。春节祭祀,百姓多设天地君亲师牌位供奉。天地被摆在祭祀之首,这当然与古人将天奉为主宰神灵,以地配天,化育万物而分不开的。这里讲的祭祀天地,指的实际上是祭祀法力无边的神仙。因此神仙类的年画,也是母亲必须要买的。象玉皇大帝和观音菩萨,福禄寿三星图,天官赐福图以及灶神财神火神门神,一个不能少。关于神仙中的八仙,母亲给我们讲了这么一个饶有意思的故事,她不到一岁,姥姥常抱着她玩耍,只要她扭头看见墙上贴的那张八仙年画,母亲就会咯咯咯的笑个不停,众人都感到十分诧异。蓬莱离母亲老家只有三四十里,后人有个会掐算的人蒙了一句:"这孩子大概跟八仙有缘"。母亲大了知晓此事,自己当家后,干脆每年都买一幅崭新的八仙年画,贴在家中。 传统民俗类的年画,最能反映各个时期和地域的百姓生活。最常见的有喜庆热闹的渔家乐,诙谐有趣的老鼠嫁女,以及花样繁多的娃娃年画。我是70年代中期结的婚,急于抱孙子的母亲,年年买大胖小子的年画,由于我们夫妻长期两地工作,一直没有孩子。后来我们有了个女儿,那时我们己搬到烟台,新华书店先是在西大街,以后又搬到北马路新中国电影院附近以及南大街,后期在大光明影院西边又冒出一个书城。不论书店在那,母亲都会跑个遍,一买就买一大摞大胖闺女的年画,其中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这样一幅:一个扎着小辫的俊气小姑娘,怀里抱着一条大鲤鱼,她的四周全是盛开的荷花,前面还有一对色彩艳丽的鸳鸯,妈妈喜欢这幅年画,说她的孙女儿眉眼真象这个小闺女,她把这张画贴到她的卧室里,一贴贴了好几年。娃娃年画往往构图饱满,手法夸张,呈现的画面则十分温馨,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地域特色。 母亲买年画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两样差不多的年画在一起,那就要看那个年画更出彩,承载着更多过年的元素。都是婴孩嬉戏的年画,她买的往往是众多孩子在母亲和大人的带领下,在一起拜年,放鞭炮,看灯会的年画,因为相比之下,这些画面会更五彩缤纷,更能传递出年的习俗和喜庆元素。 戏剧年画属于文艺类年画,基夲主题是弘扬真善美,鞭挞假恶丑。京剧惯常称戏为"出",故用京剧为主的戏曲改编的年画又称戏出年画。母亲挑选戏出年画格外用心,她通常买的有霸王别姬,穆桂英挂帅,空城计,玉堂春,三英战吕布,五虎将,群英会,岳飞枪挑小梁王等。闲暇时母亲还愿意唱两句,象哼几句苏三起解:"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母亲也会买别的剧种的戏出年画,例如黄梅戏中的天仙配,昆曲的十五贯,越剧里的西厢记,梁祝等。吕剧是山东的地方戏,在胶东一带农村,春节常演吕剧,象墙头记,王小赶脚,李二嫂改嫁等,母亲买的也不少。而且母亲还愿跟着溜。母亲共姊妹三个,姊妹三个都是公认得出挑。有一次过年,二个姨也来了,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人一个装婆婆,一个演媳妇,一个当小姑,有板有眼的唱起了小姑贤。 中国年画,是人们在漫长的生活实践中,创造出的一种独特的文化形式,也是百姓眼中,最喜闻乐见,最接地气的一种艺术门类。在一定程度上,年画反映了中国民俗文化发展的脉胳。同时,有着时间与空间属性的年画也是挂在墙上的教科书,一幅年画一段历史,一幅年画一个故事。母亲曾给我讲过她喜欢年画的原因:因为家里穷,母亲没有上过学,她不识字,她说自已有很多东西,很多知识和礼仪,是通过贴在墙上的年画明白的。年画中的那些正邪共存,血肉交融的故事,启蒙了母亲潜意识里对人性的最初认知,教会了她如何做一个正直的人,善良的人。而这些传统年画中,所表现的无一例外都是人们对待生活的积极向上的态度。也使母亲后来在无论面对多么艰难困苦的日子时,都能做到乐观以对。正因为如此,她对年画的喜爱是从骨子里来的。她宁愿少买点吃的用的东西,也要买年画。 过完小年,年的气氛更加浓烈,家家户户要打扫卫生。母亲领着我们,把屋子里的被褥等能搬的东西都搬出来,把笤帚扎在一个大竹竿上,母亲开始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清扫。一年未打扫了,墙面和屋角落满灰尘,有的地方还结上了蜘蛛网,母亲站在高处扫灰,我们在下边当支应。扫完灰尘后,母亲又开始揭去年贴的那些旧年画,有的年画己经撕裂,破碎,一揭就会掉下来了。那时每家每户烧火炕,一年的烟薰火燎,早把那些年画薰得如同墙面一般黢黑,象离灶口近的灶神爷,基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早没了灶神的威严。和大多数从贫困走过来的人一样,母亲对所有东西,即使沒有用的东西,也不肯轻易当废物扔掉,她会小心把揭下来的年画卷到一起,放到棚子里归置妥当。

母亲是年画迷妈(奶奶眼中的年画娃娃)-第2张

一切收拾完。就要贴年画,母亲做事讲究先来后到。先贴的是毛主席画像,作为人民大救星的毛主席画像贴到堂屋的正中央,堂屋是家里平日坐着拉呱,商议事的屋子,也是接人待客的地方。而后要贴神仙类的年画,神仙类一般选在一间空屋,无人居住。因为图的是清静,客人来拜年要往这个屋子领,以方便人们磕头作揖,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妈妈贴年画,除了讲顺序,还不乏仪式感。母亲生大姐时,由于用凉水洗尿布,从此双手落下关节痛疼的毛病,手关节肿胀,也伸不直。而且长年累月的干活,手变得很粗糙,象一双出大力的男人手,一道一道的黑色裂纹布满手掌。她在贴年画之前,会用肥皂把手洗干净。在拿到画以后,先小心异异的打开,习惯性的用袖口在画面上蹭几下,生怕落上灰。在贴神仙画时,还会双手捧画,虔诚的先作几个揖,总之仪式感十足。 除此之外,母亲也十分仔细认真,贴之前,她总是把孩子唤到旁边,为她掌着眼,年画要贴得横平竖直,歪一点,斜一点都不行。而且高度也要适中。她很少让孩子们贴,生怕他们不小心把年画撕了。靠年傍节,一旦闪失了,会令人心里产生一种疙疙瘩瘩不吉利的感觉。有时孩子们手指头脏,不小心把年画按个黑乎乎的大印子,母亲看见了,也会心疼。她蘸着唾沫星子,把痕迹一点一点擦去。屋子经新年画这么一贴,显得干净又亮堂,增色不少,喜庆之气也油然而生。每到此时,母亲会轻轻叹口气,来一句:"一年过去了,老天爷保佑我的孩子在新的一年中,平平安安"。 贴对联福字相对就简单一些,要大年三十贴,大门上贴对联或福字,粮囤贴上五谷丰登,猪圈贴上肥猪满圈,每个屋子高处都贴上一个抬头见禧小长条幅。 年画和任何东西一样,都是有生命的。时代也会在年画留下自己深深的印记与特征。象六十年代开展的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向雷锋同志学习,以及后来的文化大革命,年画的内容和形式也在随之不断变化。母亲喜欢英雄人物的年画,特别是部队的英雄,象董存瑞,邱少云,杨根思以及雷锋等。我记得有一幅年画是这样的:陈永贵头戴白毛巾,肩上扛着一把大镢头,后面跟着无数拿着农具的农民,那幅画红旗招展,场面宏大,令人过目难忘。还有铁人王进喜搅动油池的画面,相信当时的国人都看到过,画面同样激荡着千钧之力,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文革是一个特殊时期,年画多以阶级斗争为綱,打倒牛鬼蛇神和走资派等,也许嫌这些画太过于打打斗斗,信奉以和为贵的母亲买的不多,但她却买了大量的革命样板戏的年画,象李玉和,李铁梅,杨子荣等,母亲都十分崇拜,母亲也非常喜欢阿庆嫂与刁德一那场智斗的戏,这张年画她几乎年年都买,这么说吧,八个样板戏我们家都贴过。 进入80年代,国家开始实行改革开放,大力发展经济。而在这一阶段,各种文艺形式也开始井喷式发展。大概是1984年吧,春节前,古稀之年的妈妈还亲自去新华书店买了一副年画:画面上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从国企下海的她在门口欢天喜地的挂灯笼,而另一个年轻人在放鞭炮,他们是在庆祝自己的首个个体经营的商店开张,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这张年画真实反映了当时中国社会的状态。 随改革不断深入,后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了母亲的意料,年画逐渐少了,大量明星挂历一夜之间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毫不客气的代替了年画在墙上的位置。这种明星挂历最大特点,是女星们衣着暴露,这引起母亲一种本能排斥。其实不光表现在这些地方,当时国内电影市场也开始红火。当时我们都已人到中年,有了自己的孩子,由于工作太忙,孩子们都放到母亲处。母亲住在三马路,常带孩子到当时东山或东风影院看电影。只要她认为电影镜头不好,例如男女接吻,或者搂搂抱抱等,母亲最常见的作法会小声喊孩子们低下头,或是直接用手把他们头按下,等电影放过了这段,再让他们抬起头来观看。 母亲确实是年画迷妈,她这一辈子,一直保持着春节贴年画习惯。她去世那年,烟台市场上年画品种很少,她知晓二姐要去济南出差,就把二姐叫回家,嘱咐她到外地替她多捎一些喜欢的年画,二姐也是为让妈妈开心,她从济南返回烟台时,半夜时分专程在潍坊下了火车,去杨家埠亲自选购了一批年画。回来后,母亲高兴至极。不顾自己年事己高,视力因白内障已很模糊,还是指挥孩子们替她贴上,这也是母亲一生最后一次贴年画。我想在母亲的感受里:年画绝不仅仅是一张纸质图片,而一定是承載着她一生沉甸甸的生活,她对自已的青春,对过往的欢乐与情感的凝望。

母亲是年画迷妈(奶奶眼中的年画娃娃)-第3张

如今,一切传统的东西都在迎接挑战。春节也少有人贴年画了。难忘老妈手拿年画颤巍巍站在高处,如梦如幻,依稀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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