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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时尚演绎坎普(什么叫坎普风格)

时间:2023-11-22 06:18:48 阅读:318 作者:现在现在

用时尚演绎坎普(什么叫坎普风格)-第1张

BBC 电视台曾在十余年前推出过一部名为《靓丽人生》(Beautiful People)的电视剧。这部由时尚作家 Simon Doonan 自传改编而来的喜剧,讲述了一个出生和成长在英国小镇的同性恋男孩,向往有朝一日可以搬到一线城市伦敦,享受「靓丽人生」的故事。想必和我一样,那时在国内能知晓这部戏的绝大多数观众,是受益于本土影视剧字幕组团队的辛勤付出。《靓丽人生》曾在 2009 年 12 月播出过名为「How I Got My Camp」的一集,而当时的字幕组便是把它翻译成了「我的姿态是怎么来的」。

这是我本人对于「坎普」(camp)的最初印象。当然,「姿态」一词并不能尽然解释坎普的全意,但它的确强调了这个复杂词汇的某些方面(也是极为重要的方面)拿腔拿调、自我展示等。在这一集电视剧中,男主角也第一次领悟到了坎普为何,即「假当着」做事(doing things as if):希望手上的饮料是香槟而不是果汁,那就「假当着」它是香槟来饮用;希望生活在靓丽的都市而非无聊的乡下,那就要「假当着」身处都市般过好每一天。生活即戏剧,人生即舞台。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服装学院今年春季开幕的展览「Camp: Notes on Fashion」,也把主题设定为此,更准确地说,设定为美国学者 Susan Sontag 笔下对于坎普概念的阐述,以及这样的写作是怎样可以作为理论框架,帮助人们理解当代时装设计创作乃至更广泛的文化和社会议题。展览由担任服装学院主策展人(Wendy Yu Curator-in-Charge)一职的 Andrew Bolton 策划,从 5 月 9 日起至 9 月 8 日面向公众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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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mps: Notes on Fashion」展览入口。

Bolton 早在三年前就开始构想这场关于坎普和时尚的展览。当时的他正忙于筹备日本时装设计师川久保玲的个人作品展,由于后者厌烦用过多言语讲解自己的创作哲学,Bolton 决定借助 Sontag 的文集《反对阐释》(Against Interpretation and Other Essays)来为解读川久保玲的作品和行事作风提供理论依据,却也是借这个机会,重温了书中收录的名篇《坎普札记》(Notes on Camp)。

「我最早是在大学时初读了这篇文章,」早在展览正式开幕的几个月前,Bolton 在电话中这样向我解释起自己与 Sontag 写作的初遇,「但这么多年之后重读札记,更让我觉得 Sontag 关于坎普的讨论和当下有着强烈的相关性:不仅是在时尚方面,更是社会文化领域的各个角落。」他同样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发生在英国的新浪漫主义运动(New Romanticism)列为个人最早接触到坎普美学的亚文化运动事件:后者伴随着英国本土的夜店文化和新电子流行音乐风格应运而生,推崇以夸张、招摇的装扮和妆容进行自我表达和实验,其诞生背景正是保守党领袖 Margaret Thatcher 上台初期,英国民众罢工浪潮沸扬之时。「在政治和社会不甚稳定的时期,坎普便常会显现,」Bolton 补充道,「八十年代是一例,当下也是如此。」

有趣的是,Bolton 也与川久保玲分享了《坎普札记》一文,这名女设计师对于 Sontag 的写作同样感同身受。一年后,她为 Comme des Garçons 品牌创作的 2018 年秋冬系列也是以《坎普札记》一文为出发点。川久保玲在当时甚至还少有地主动向媒体发送邮件解释自己的想法:「Susan Sontag 描绘的是坎普这样一种创意运动和感受力,对此我非常认同。坎普并非是刻意夸大,违背寻常,或者品位拙劣。相反,就像这个时装系列想表达的,坎普象征着我们需要具备的深刻和全新价值。以朋克为例的诸多所谓风格早已失去了它们起初的反叛精神。我觉得坎普能表达更深层次的含义,也好促使进步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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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普札记》一文创作于 1964 年,最初刊登在文学期刊《巴黎评论》(Partisan Review)上。在这篇文章里,当时年仅 31 岁的 Sontag 展现了她对于文学、艺术、戏剧、电影等诸多文化领域的渊博学识,用札记而非议论文的形式(因为线性连贯的正经叙述在坎普面前会显得不知所措),为坎普写下 58 个注脚。她将坎普描述成一种「感受力」(sensibility),是对于技巧和夸张这些非自然之物的热爱,也是唯美主义的某种形式。在 Sontag 看来,Tiffany 的灯具、古典芭蕾、中国风格工艺品、卡拉瓦乔画作、新艺术风格(Art Nouveau)等都是这一概念的代表,强调着对于风格而非内容的关注。

事实上就某种程度而言,《坎普札记》树立了 Sontag 公共知识分子的地位。在这以前,从未有过任何人会这般系统化,并带真知灼见地认真讨论过坎普。在过往,这个词语更多被视为形容同性恋族群的小众俚语,因此在《坎普札记》一文出版时,Sontag 也受到了同性恋族群的批评,后者指责她泄露了自己独一无二的文化属性和社会密语;甚至学术界也认为 Sontag 的写作破坏了传统艺术圈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间的阶级对立关系。「但毫无疑问,Sontag 把坎普带向了主流,没有她,我们至今还会是对这个概念感到迷惑。她也预见到了在未来,所谓的高级和低级文化将会产生融合,并以极具戏剧化的效果展现出来。」Bolton 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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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 Jacobs 2016 春夏系列设计陈列在「Camps: Notes on Fashion」展览现场。

而在上海译文出版社发行于 2003 年的中文版《反对阐释》一书中,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担任研究员一职的程巍首次正式将「camp」翻译成「坎普」。选择音译某种程度上体现了词汇难以被定义,也从侧面展示着坎普在在中文语境中难以使用的处境。和在国外一样,Sontag 的《反对阐释》成为了知识分子族群的必读书目,但坎普却始终未进入到日常中文对话交流话术中。对这个概念依旧是显得陌生。能搜集到的任何涉及坎普的中文写作,也几乎都是长篇学术论文和散文,试图将 Sontag 对于坎普的定义应用在更多,也更偏中国的案例上进行论证。

香港作家陈冠中在「坎普 · 垃圾 · 刻奇:给受了过多人文教育的人」(刊登在《万象》杂志 2004 年第 4 期)一文中就曾提到坎普一词对中文读者的困扰,并指出过往的一些翻译(如田晓菲的「矫饰造作」,沈语冰的「好玩家」等)都只突出了坎普的某些特性(不过,这篇文章也足以让我们相信,香港文化圈应是更早前就已对坎普的概念有所了解)。另一篇重要的中文写作是美国加州圣玛利学院英文系教授徐贲的「扮装政治、弱者抵抗和敢曝(camp)美学」(刊登在《文艺理论研究》2010 年第 5 期):作者着重强调了坎普的政治性(这一点也是 Sontag 的写作中缺少的),并用「敢曝」这个强调了献身意味的词语突出了像同性恋族群一样的社会边缘者们,是怎样借以这般装扮、调侃来寻求自我保护的。「坎普/敢曝」在这里不再仅是一种审美,而是弱者求生的必要武器。

坎普英文原词的复杂性之一在于它的词性众多。它既是名词(「坎普是一种感受力」),也是形容词(「Lady Gaga的舞台风格无比坎普」),更可以作动词(「Pat Cleveland 坎普跑过伸展台」)—— 最后在中文语境下怕是最难被人理解。并且它也包罗万象:坎普是讽刺的,幽默的,戏谑模仿的,天真的,心口不一的,模棱两可的,人工矫饰的,戏剧化的,夸张的,华丽的,唯美的。任何单纯一方面都不能够总结坎普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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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car Wilde 在不少文学作品中主张将个人风格「不寻常化」。

讲回到展览。选择借由一位知识分子的名篇写作作为策展的出发点和理论框架,体现了 Bolton 此次渴望通过展览在智识方面挑战人们固有认知的野心。但在他看来,2019 年也是举办探讨坎普展览的最好时机。这一年标志着诸多历史关键点的周年纪念,如发生在 1969 年,美国史上首次同性恋者反抗政府迫害性别弱势群体的石墙运动;同时也是坎普最早在文本中被与同性恋共同提及的正好第 150 周年。

时尚策展也是坎普的一种,想想看布展时需要给假人模特穿上高级时装的过程(特别是为假人模特设计栩栩如生的发型)。而为服装学院筹款举办的 Met Gala 也是坎普的:明星名流们需要花大价钱和精力为在红毯上,为相应主题扮演某个特定角色而努力。「Met Gala 的晚宴布置方面,我们参考了诸多 John Waters 的电影。」连续 12 年负责晚宴设计的 Raúl àvila 向我透露道。博物馆大厅中间巨大的粉红色火烈鸟花饰便是致敬这位坎普偶像的结果。

既然坎普追求着表面效果和装饰手段,自然而然,它在时尚(在这里,我们把时尚定义成所有围绕着人体进行的装饰手段,如服装、配饰、妆发等)身上找到了最完美的载体:两者皆是追求外在的观感,忽略深层次的内容。Sontag 也懂这一点。在《坎普札记》中,她两处借用时尚来描述诠释坎普为何:上世纪 20 年代的流行着装,以及「一个身穿由三百万片羽毛织成的上装四处游荡的女人」。而札记的致敬对象,英国作家、坎普偶像 Oscar Wilde 也曾讲过类似的话:「一个人应该要么成为一件艺术品,要么穿戴一件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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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旁王朝的法国国王和纳瓦拉国王路易十四的「坎普精神」直至今日仍被津津乐道。此幅画像由 Hyacinthe Rigaud 于 1701 年所作。

「Camp: Notes on Fashion」展览可以被视为分成两个部分。第一个单元着重追溯坎普一词在语言学中的起源和使用。Bolton 将早年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统治时期视为坎普的诞生日,后者对于矫饰、排场的追求(突出例子便是凡尔赛宫),以及以个人身体为舞台剧场般进行乔装打扮的喜好,使其成为最早代言坎普风格的不二人选。而在当时流行的法文语法里,「secamper」的说法也是有着勇于展现身姿之意。而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时,坎普开始与同性恋族群产生联系,常被指代后者的变装、美容、姿态等多个方面。此时的 Fanny and Stella 组合(由英国人 Ernest Boulton 和 Frederick Park 组成的剧场演员,常以女装打扮娱乐大众)、作家 Oscar Wilde(佩戴刷成绿色的康乃馨)等则被普遍视为坎普的新代表人物。在 Sontag 之前,作家 Christopher Isherwood 在小说中对于坎普的简略描写,也是人们理解该词的重要参照。

这一单元的展品包括了相关的画作(如凡尔赛宫借出的路易十四肖像)、摄影、文献,Sontag 在《坎普札记》中提到的案例(如 Tiffany 的灯具)也被陈列在一旁(在 Sontag 撰文阶段,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其馆藏是她不断拜访参考的对象)。服装方面,Bolton 挑选了更多设计师重新演绎的版本,如Karl Lagerfeld 为 Chanel 设计的 1987 年秋冬季高级定制系列(以路易十四最爱歌剧《Atys》的戏服设计为灵感),Erdem Moralıoğlu 的 2019 年春夏系列(尽管 Moralıoğlu 设计的是女装,但在展览中服装是被穿在了男性假人模特身上)。

展览的第二单元聚焦当代。Bolton 根据 Sontag 和其余学者们对坎普的定义,选择了百余套由二十世纪和本世纪时装设计师们创作的服装和配饰:其中包括 Armani Privé 用无数羽毛装饰的高级定制礼服,Burberry 的彩红色长款大衣,Thom Browne 的结婚礼服(正面是一套正统男装,背后却是白色婚纱裙),Off-White 的小黑裙(裙身上就写着「小黑裙」字样),以及 Moschino 的多件作品 —— 策展人称赞后者的设计师 Jeremy Scott 是当下最擅长在时装中融入讽刺、幽默、戏剧、夸张、繁复、矫饰等元素,以达到坎普效果的创作者。

在挑选展品方面,Bolton 借助了诸多关于坎普的比喻。如对应「坎普趣味从其本性上说只可能存在于富裕社会」(Songtag,1964),Bolton 挑选了 Gareth Pugh 和 Jeremy Scott 用铜币和美钞制成的短裙;而对于「坎普性格在浮夸的歌剧唱腔和入戏的角色扮演中找到自我」(Karl Keller,1981),陈列的是 Marc Jacobs 几件印有女高音演唱家卡拉斯头像的服装;「恐怖电影极易成为坎普风格的演绎」(Jack Babuscio,1977)对应的则是 Undercover 品牌以电影《闪灵》中双胞胎角色的戏服为灵感设计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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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 Jacobs 2016 春夏系列设计陈列在「Camps: Notes on Fashion」展览现场。

展览展出的几乎都是高级时装,但这也是让人不安的一点。在 Isherwood 的笔下,他把坎普分为高阶和低阶两种,前者以巴洛克艺术为代表,后者则是「小男孩想要打扮成 Marlene Dietrich 的样子」,但高级时装似乎没有办法被归类到任何一个类别中,它既不如纯艺术(fine art)一般纯粹,又没有寻常服装那样肯放下身段自娱自乐的精神(或许这是让它显得坎普的原因)。用时尚演绎坎普似乎是个轻松的命题,但局限在高级时装中让人依旧感到距离和不解:Fanny and Stella 组合是模糊性别界限的坎普代表,但 Moralıoğlu 以她们为灵感设计的女装至多只是致敬,是把它们重新套在男性假人模特身上的举动才为设计注入了坎普的灵魂。另外,我也惊讶于展览中并没有任何「原创性质」的服装,即着装者自行穿搭演绎的版本。Bolton 将新浪漫主义运动标注为影响到自己理解坎普的重要亚文化事件,那展览中理应出现这一时期艺术家 Leigh Bowery 的身影,无论是他的个人着装,表演视频、照片,妆容,还是 Alexander McQueen、John Galliano、Rick Owens 等人以他为灵感创作的时装系列。

很大程度上,「Camp: Notes on Fashion」展览让我联想起 2016 年,由时尚策展人 Judith Clark 和精神分析师 Adam Phillips 为伦敦巴比肯艺术中心策划的「The Vulgar: Fashion Redefined」展览。两者有着诸多相通之处:展览均是高度概念化,从语言学的角度追溯某一词汇的历史和应用,试图定义它们并根据定义延伸出展品选择和布展手法。「Camp: Notes on Fashion」和「The Vulgar: Fashion Redefined」也有多件重叠的展品:Moschino以快餐和零食包装为印花的2014年秋冬系列,Zandra Rhodes 参照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时期流行着装设计的 1981 年秋冬系列,Walter Van Beirendonck 布满卡通手绘的2016年春夏系列男士套装,Philip Treacy 的笑脸头饰,Chloé 用刺绣在平面上模仿布料垂坠立体效果的 1984 年春夏系列等。

区别在于,坎普与时尚有直接联系,而粗俗(vulgar)却不是。这就让「The Vulgar: Fashion Rede-fined」展览更显挑战了人们的固有认知,而「Camp: Notes on Fashion」更像是科普。整场展览看下来,它确是能够帮助观众在脑海中构建一个关于坎普的直接形象,但更多是凸显了坎普华而不实、赢余过度的那部分,甚至可能更强化了公众对于时尚本身的刻板印象。

在《坎普札记》中,Sontag 认为坎普并非全部取决于观看者。这是 Bolton 在他的策展中得出结论不同的地方:「在准备完这场展览后,我几乎在任何角落都可以看到坎普的身影。」顺应着这个结论,我询问 Bolton 是否可以也评价下我接下来列举的人物是有多坎普。「我想对于个体来讲,若是他常年有着非常个人化的装扮造型,即一种眼见即得的人物性格,他就是坎普的。」这样说来,Karl Lagerfeld、Anna Wintour 甚至 Bolton 本人都符合这个定义。如果这场热闹的展览会出现类似的自我指代(野心也是坎普的一种,不是么?,而非只是琳琅满目的华丽时装,相比也会更有趣很多。

导语引用自 19 世纪爱尔兰诗人、小说家 Oscar Wilde 于 1884 年的一次演讲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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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Pooky Lee

编排:Cristina 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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