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九月，封国山西潞州（今山西省长治市）的沈王朱模向侄孙皇帝明宣宗朱瞻基上奏，想把自己每年六千石岁禄的本色米中，改五百石为大米。明代的大米，应该就是去掉了糠皮和糊粉层的细米，口感要比普通的糙米好很多。
丁未，沈王模奏： “岁禄米内乞支大米五百石。”从之。—《明宣宗实录卷九》
从辈分上说，沈王是当朝皇帝的叔祖，地位非常尊崇。从收入上说，沈王岁禄一万石，其中六千石折米，四千石折钞。理论上来说，朱模的生活水平应该非常高，毕竟当时号称享受大明官场第一高薪的魏国公，也不过是五千石。
六府塔遗址（由塔顶可俯瞰沈王府）
不过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朱模的封国潞州虽然并不靠近边境，然而其每年的岁禄都要依靠漕运，一旦有个天灾人祸，往往就难以保证。所以沈王向朝廷要精加工过的大米，实则也是变相请求增加自己的岁禄。
而对于没有能力对自己皇位产生威胁的宗室，明宣宗朱瞻基一般还是比较慷慨的。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潞州沈王家族在宣德年间的故事。
先天不足的沈王府沈王朱模，太祖朱元璋第二十一子，生于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八月初二日，生母赵氏。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四月封为沈王，封国辽东沈阳。
在老朱的计划之中，整个辽东地区应该有三位亲王坐镇：广宁的辽王、开原的韩王以及沈阳的沈王。以辽东微薄的人力和税收，想要供养三大王府，必然需要做进一步的扩张，可见朱元璋的计划是将整个东北全部收入大明版图。
然而随着太祖皇帝的驾崩，继位的建文帝朱允炆发起了冷酷无情的大削藩，导致封国北平的燕王朱棣和封国大宁的宁王朱权揭竿而起，而广宁的辽王朱植则在朝廷的压力下放弃封国返回京师，至于韩王和沈王则未能就藩。大明王朝的进取势头，就此打住。
朱棣剧照
等到朱棣靖难成功后，于永乐六年（公元1408年）打发所有在京亲王前往封国就藩。然而对于沈王来说，沈阳自然是不可能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去了，问题是把封国改到哪里呢？沈王出生的时候，燕王已经去北平就藩，所以朱棣对朱模这个年幼的弟弟，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
于是乎永乐皇帝大笔一挥，随便就给沈王找了一个封国：山西泽州（今山西省晋城市）。而山西布政司上奏诉苦，称这两年旱灾不断，老百姓生活很艰苦，没有余力再给沈王修建王府。潞州有晋藩庆成王朱济炫留下的郡王府，目前维护保养得很好，不妨就将其作为沈王府。朱棣一想有道理，接着大笔一挥，又把朱模的封国改成了潞州。
初，沈王模将之国未建王府，命有司修改泽州宁山卫居之。至是，山西布政司言： “今年春夏少雨，年谷不登，民力凋敝，宜省徭役。庆成王府第在潞州，王已还太原，其宫室封护如故。请改为沈王府，庶免劳民。”从之。—《明太宗实录卷八十三》
潞州府上党门
由于沈王妃张氏在永乐四年（公元1406年）去世，故而朱模只能于永乐六年（公元1408年）十一月独自带着刚满周岁的长子朱佶焞、次子朱佶煃和刚出生不久的第三子朱佶煟踏上了之国之路。
当朱棣在位之时，眼看着几个儿子年岁渐长，这位皇帝四哥却丝毫没有册封他们为郡王的意思，朱模也只能暗中叫苦。几个儿子既然没有册封，自然既没有岁禄又无法出府别居，只能窝在沈王府啃老。永乐年间朱模的岁禄也只有三千石，王府更是只有郡王府的规模，身边又有八个儿子和五个女儿，这日子真是过得一地鸡毛。
直到朱棣驾崩，仁宗朱高炽继位之后，才对各地宗室做了一定的弥补。其中沈王的岁禄由三千石增加到一万石，米钞六四兼支。此外朝廷又册封朱模18岁的庶长子朱佶焞和庶次子朱佶煃分别为武乡王和陵川王，17岁的庶第三子朱佶煟为平遥王。
没有野心，只想躺平的沈王家族封王之后，紧接着就要安排婚事。然而沈王府先天不足，必须要进行扩建。和太原晋藩、大同代藩那样规模宏大、有着高大宫墙的王府不同，沈王府周边一圈全都住着平民百姓。宣德年间即使是朱模这样的亲王，也不敢暴力拆迁，这个难题只能交给宣宗来解决。
戊午，沈王模奏： “今男女俱长，将及婚配，而府中窄隘。欲展地增造，府垣外皆民居地。”上谓行在工部臣曰： “王府当为造居第，但令民他徙，必召怨。可遣官往视当造居几何，民当徙者几何，具实以闻。”—《明宣宗实录卷十五》
明宣宗朱瞻基剧照
当年九月，朝廷又铸造黎城王、稷山王、沁水王、沁源王镀金银印，显然是准备册封朱模剩余的几个儿子。然而不知何故，可能是汉王之乱的影响，沈府诸郡王册封及诸郡主成婚的仪式始终没有举行。
到了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二月，沈王朱模再次上奏，表示自己自己的七个儿子即将出府别居，希望朝廷能够出力协助修建郡王府七座。同时四个女儿也没有第宅，希望从本府护卫和仪卫司官员的房屋中挑选四所进行改建。此外长子武乡王朱佶焞婚期在即，府中没有内使和女使，也希望朝廷能够赐给。对于叔祖的要求，宣宗一一满足，郡王府和郡主府都由朝廷一手包办。武乡王府由朝廷遣赐内使五人，女使七人。
- 沈王子女册封及婚礼明细
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三月，丰城侯李贤和通政使司右参议何怀煇出任正、副使，持节册封朱模第四子朱佶燏为黎城王、第五子朱佶焆为稷山王、第六子朱佶熅为沁水王、第八子朱佶㷆为沁源王（第七子朱佶炵已经去世），南城兵马副指挥韩学之女韩氏为武乡王妃。
宣德年间沈藩世系
当年六月，定国公徐景昌和行在鸿胪寺左少卿刘顺出任正、副使，持节册封潞州卫百户韩福之女韩氏为陵川王妃、南城兵马副指挥王克智之女王氏为平遥王妃。命沈王次女浑源郡主配潞州仓副使张唤之子张儒、第三女翼城郡主配沈府典膳所典膳副袁广之子袁通、第五女河津郡主配沈府仪卫司典仗田春之子田杰。
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六月，行在礼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张瑛和工科左给事中薛广出任正、副使，持节册封沈阳中护卫百户陈立之女陈氏为黎城王妃、百户杨斌之女杨氏为稷山王妃、百户郑敏之女郑氏为沁水王妃、潞城县知县黄珷之女黄氏为沁源王妃。
说到这位黄知县，他此前因为做了错事被罚到怀来充军，为此沈王特意上奏朝廷，希望能够开恩让黄珷暂时回来主持婚礼，结束后再继续回怀来。这一手以退为进玩得十分溜，毕竟沁源王是太祖高皇帝之孙、堂堂的大明郡王，主婚人是一个罪官成何体统。所以宣宗也只能苦笑一声，免去黄珷的罪责，恢复其知县的待遇。
辛亥，沈王模奏： “第八子沁源王佶㷆以知县黄珷女为妃，珷前坐事谪戍怀来。今婚期已近，乞暂令珷归主婚，婚毕复诣谪所。”上命行在兵部允珷戍，复其知县职，不理县事，令依王居止。已而顾侍臣曰： “此不得已为亲者屈也。”—《明宣宗实录卷五十四》
明代亲王府承运殿复原图
- 后沈简王时代
宣德六年（公元1431年）五月初二日，沈王朱模去世，在位41年，享年52岁，谥曰简。谥法“正直无邪”曰“简”，算是一个美谥。而《实录》也给予了这位沈简王极高的评价： “惇厚乐静，谨礼奉法，未尝有过”。当年十二月十一日，朱模被安葬于凤凰山之原。据说有上党第一小吃美誉的“软米团子”，一种黄湛湛、软溜溜、甜滋滋、香喷喷的农家美食，经沈王命名为“金粉裹紫玉”之后瞬间名扬天下，至今仍然是当地人的最爱。
当年八月初六日，是王府祭祀社稷、山川等神的日子。但是沈府长史司提出沈简王薨逝未久，按照《礼经》应予停祭。明朝的礼部很奇怪，沈府的这个要求，宣宗答应了。但是三十年之后到了他儿子明英宗天顺朝，洛阳伊王府同样的要求，却被“不以私丧废公祀”的理由给驳回了，奇哉怪也。
庚寅，行在礼部言： “沈府长史司呈本国见有丧礼，稽于《经》有丧者不祭社稷山川等神，宜令停祭。”从之。—《明宣宗实录卷七十九》
此外行在户部提出沈王既已薨逝，其一万石岁禄应当停支。宣宗认为既然其庶长子武乡王即将袭封沈王，岁禄可照旧拨给。宣德七年（公元1432年）七月，朝廷遣建平伯高远，礼部员外郎易节为正、副使，持节封沈简王庶长子武乡王朱佶焞为沈王。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十月，补授沈王妃韩氏金册。此前朝廷只制作了朱佶焞的沈王金册，却忘记了他的王妃还是武乡王妃的身份。
明代亲王妃金册文物
宣德九年（公元1434年）六月，朝廷命陵川、平遥等王的两千石岁禄，于山西布政司仓库内米、钞中半兼支。这算是朝廷对口碑良好的沈藩一种优待，因为同样是首封郡王，岷藩那边两千石岁禄中只有五百石支米，剩下的一千五百石全部折钞。宣德年间的大明宝钞，已经非常接近于废纸了。
结语：作为一个父皇不疼，四哥不爱，既无兵权，又没有壮丽王府的亲王，朱模深知夹紧尾巴做人的重要性。既然做不了戍边亲王，那就做一个醉心于风花雪月的文人。自朱模开始，整个沈藩就以文行著称，以立德、立言、垂世为训，也为潞州当地的文化繁荣和兴学教育方面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至于嗣封沈王朱佶焞以及沈藩其他宗室在明英宗正统年间的故事，我们留到下一篇文章再讲。